第71章 盛年的旧梦(2合1,1w8营养液)(第2页)
瘦瘦小小,甚至手上脚上,全没指甲。
“呕!”
“怪物!怪物!!!”
“好恶心!”
坑顶举着火把的金兵看不清坑底的情况,生涩地用宋话喊了一句“别吵了”。
待火光散去,周围的孩童,已经全部散光。
越归翼身侧,只剩下一具被咬破喉咙、渐渐冰冷的尸体。
杀死一个人吓不走他们,倒是这副尊荣,把人全吓走了。
有趣。
完颜宗弼为了防止父亲把他救走,拔去他的指甲,特意找了药喂给他,使他全身无力,并让他变成这副谁都认不出来的模样。又留着解药,打算等父亲攻城的那天,让他复原,好拿他做人质威胁宋军。
全身皮肤,都遍布火辣辣的剧痛。
浑身使不上力气。
刚才还被打断了右腿的小腿骨。
左脚的大脚趾好像也碎了。
肋骨是不是也断了一根?
身上的热度也更烫了。
但必须用王妃教过的口诀,压制长生种的药性。
否则,一旦引起完颜宗弼的注意,以长生种的诱惑力,下一个被剖心取种的,就是他了。
越归翼再次转向,看向面前这竖直的,难以攀爬的路。
朦胧迟钝的脑中,思索着逃走的办法。
‘今天金人巡逻的时间,怎么早了半刻钟?’
越归翼隐约听到,坑顶的金兵在用女真语讨论。
“前营怎么忽然亮了?”
“靖北王孤身潜入大营,被元帅拦住了!”
“元帅担心靖北王声东击西,叫我们加大对这十个坑的巡逻力度!”
“怕什么?整个大营只有元帅自己知道真正的靖北王世子在哪个坑里,何况——”压得很低很低,“还准备了替身!”
坑内一片寂静。
‘必须趁着今夜对坑里这些人的威吓,在天亮前爬出去。’
越归翼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心想。
‘完颜宗弼下的药,药性一天比一天烈,等到了明天早上,恐怕站都没力气站起来。’
越归翼找定了攀爬的路线,就开始爬。
浑身无力,全身剧痛,满身是伤。
天很黑,看不见上方的路。
雨势渐大,冲刷的雨水改变了白天时观察到的路线。
坑壁有松软的泥土,容易让人一脚踩空;也藏着尖利的石头,才摸上去就刮出满手鲜血。
还有雨。泥泞的、湿滑的、打在身上越来越重的雨。
坑顶金兵巡逻的火光,时不时扫过。
伴着雷声,坑底被怪物吓得缩在一起的上百个孩子,听见一声声,重物拖曳着坠地的闷响。
一声比一声,间隔的时间更长。
直到最后一次以后,太长太长的时间,没再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越归翼用上最后的力气,翻上坑顶。
他微弱地呼吸着,仰躺在坑边,看着天上的月。
雨水灌进他的眼睛里,又从他的眼角流出来。
变作血色的雨珠,流出来。
‘……痛。’
先前掉下去的次数,太多了。
“归翼怎么这么怕痛?不就是不小心多剪了你一点点指甲吗?”
“比卖糖葫芦的房老太家的曾孙女还娇气!”
大概是烧迷糊了,越归翼的脑中,响起了赵旉和宫九打趣的声音。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叔父!”
“赵旉!你可是太子!这么快就认错?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笨老九,胆敢以下犯上?还不快给你归翼叔父道歉?”
‘……好痛。’
越归翼努力弯曲了下手指,喉管里仿佛烈火焚烧。
这一队巡逻的金兵……怎么还没到?
耳边远远地,仿佛听见一道接着一道,人体落地的声音。
……好利落的杀人手法。
越归翼含住胸中最后一口气,站到一半,还是痛得倒了下去。
他支撑着,一边爬,一边抹去身后的痕迹。
眼睛烧得好烫。
脑子也转不过来。
……为什么没有金兵来拦?
越归翼懵懵懂懂地半爬带走了好一段,懵懵懂懂地,滚进一个草丛。
“归翼,醒醒,世叔来了。”有人喊他。
越归翼睁开眼,一只不染尘埃的白金色长靴,携着黎明微熙的曙光,落进他染了血色的眼底。
‘元帅担心靖北王声东击西……’
越归翼用尽全身力气,蓦地腾起,跌倒在那靴子跟前。
他伸出扭曲光秃的手,尽力去够,烧得灼烫的喉管哑声道:“世叔,我在……”
那靴子猛然后撤。
越归翼还在茫然,剧烈的疼痛便斩腰而来,将他一脚踢飞!
落回那耗费一夜在爬出来的巨坑前,越归翼余光看到,男人怀里,抱着个眼熟的昏睡孩童。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话。’越归翼高温的大脑迟钝想道。
他双手本能紧抓坑壁,减缓坠落的速度,然而滚动间,一条树枝在不经意间,猛然扎透他的肺叶!
窒息、呛咳,纷涌而上。
“咳、咳咳、咳……”
直到越归翼坠至坑底,意识消散、呼吸彻底断绝的最后一瞬,总算茫然地想清。
他说的是——
“真丑,哪来的剥皮猴子?”
——这是越归翼第二次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盛年陡然睁眼。
胸膛剧烈地起伏。
室内明亮,月色耀来,窗外是立夏的初雷阵雨。
盛年掀开被子,本能想要起身,脊柱却传来剧痛,下半身使不上力。
盛年这才恍然记起,就在今天的黄昏,长生种提前药性减退,他成了个只能卧床的瘫痪。
盛年反应了一会儿,去够床头树大夫留给他的止痛药。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
不。从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
今天怎么会睡着?
盛年想道。
无端入睡前读的书,也还在他的手边。
——‘你说你不会让我得逞?你不会恨我?’
——‘好啊、好啊。’
——‘越归翼,有本事你就什么都不要恨。’
——‘否则,你记得越深、恨得越深的伤,就越早找上你!’
盛年仰躺着,倏尔抓紧掌中薄被,发出一道恶鬼般的森冷低笑。
他慢慢地、缓缓地,带着无尽恶意地念道:“玉……”
杀意蓬勃,充斥屋内每一个角落。
盛年又一次低声诵道:“……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夜还很长。
苦而谧,谧而黑,黑而长的夜。
再长,盛年也得熬过去的夜。
夜还很长。
长而黑,黑而谧,谧而苦的夜。
苦得有些人,熬不住的夜。
熬不住苦夜的人,从暗处袭来,骤然袭向床上默诵的人!
手挥五弦。
九阴白骨爪。
摧心掌。
摧坚神掌。
大伏魔拳……
每一动皆为致命杀招,每一个杀招都出自《九阴真经》。
招招狠戾,绝不留情!
盛年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这个胆量动手——完颜康。”
他分明是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瘫痪,却百无聊赖,仿佛贴身护
卫的陡然暗杀,根本不配叫他放在眼里!
盛年也确实可以不放在眼里。
他一伸手,往对方身上泼了一盏茶。
冰凉的茶水浸透衣衫,水色贴上肌肤,水滴顺着筋脉蹿入,化作生死符灵活游走,叫完颜康当即厉声痛呼!
完颜康倒在地上。
比盛年这个脊柱折断的瘫痪更像一个瘫痪地,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