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别 作品

第79章 苏梦枕的盛年(2合1,6k文收加更)(第2页)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时间就是生命。’

若说这人间,最懂衣公子这句话的人,除却苏梦枕,除却他二十多种疾病缠身、早就该死却一直迟迟拖着没死且还干出了一番惊天动地大事业的苏梦枕,没有第二个更懂!

可怕的病。

可怕的死亡。

顾惜朝、狄飞惊、白愁飞。

他们都信了汇帝的话。

信他决不妥协,不为亡国奴。

呵。

比起死亡来,亡国之痛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亡国而已!

是苏梦枕。

金风细雨楼苏梦枕。

不是第三世才大彻大悟的忠国忠君的诸葛正我!

顾惜朝、狄飞惊、白愁飞。

他们都被汇帝所骗。

骗来做说服他苏梦枕投效他汇帝的说客!

顾惜朝自己对他说的,却连顾惜朝自己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天泉山上的玉峰塔,玉峰塔下的天泉池,天泉池中的镇海塔,建在镇海塔边上的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的边上,镇海塔上刻着的两行反诗,当真他苏梦枕是摆着好看的么!

不过亡国而已。

曾梦想驱逐鞑虏,如今亡国入汇。

然金人尚且可除,百姓将迎安康。

苏梦枕看着那帕子上的血,血上的碎肉,脸色如铁坚硬,比刀更寒。

仿佛看着他那,一眼看得到底的生命。

怕死怕病,怕耗干志气。

‘但凡我还有命在。’

‘但凡我想要的事还没做完!’

烛光下,铁锁环,绑缚住一个瘸子。

一个快死的苏梦枕。

总是快死却死不了的苏梦枕。

从生下来,就与死亡斗到底的苏梦枕!

只有苏梦枕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快死了。

顾惜朝劝他作汇臣,孰不知,他还有几个月的汇臣好做?

他还有多久的苏梦枕好做?

苏梦枕听着自己身体里破碎的哀嚎的声音,眸光在掌纹上流连。

他精通命理相学等十六种术数,在半个月前便算到,他即将否极泰来。

果然今天,他的“待价而沽”、“时不我待”,都有了回报。

苏梦枕侧开手,一点点,躺下去。

‘在我死前,我都将活着!’

寂静之后。

一连串的脚步声在牢房外响起。

有人开了牢门。

有人进了来。

有人收拾东西。

有人低声唤他:“苏公子,陛下命我等来接你。”

算算时间,应该是顾惜朝向汇帝汇报了他投诚的消息。

苏梦枕睁开眼睛,任由这些侍从替他解开身上的锁链。

这帮侍从,都是赵佶时期宫中的太监宫女,做惯了伺候人的事,干起活来都精细。

一帮侍从小心翼翼地服侍,将苏梦枕抬上马车。

三匹乌云踏雪拉的红漆马车。

苏梦枕道:“衣公子的马车?”

头领太监答:“是,陛下说,这马车稳当。”

不仅马车稳当,舒适,路上没有半点颠簸。

甚至马车上,还停着一把铺着冰原雪熊皮的轮椅,同样的舒适、稳当。

衣公子的轮椅。

这些准备,除了衣公子本人——汇帝的吩咐,没别的可能了。

苏梦枕拄着拐杖的身躯顿了顿,到底坐进轮椅中。

一坐下,才感到轮椅的底座、背部、扶手,都自发地动起来,贴合他的身躯。

马车一路行驶,驶入皇宫,在后宫的一间宫殿门口停下。

不用苏梦枕问,头领太监便道:“苏公子,先前小北宋末帝时期,此处乃娘娘们专用的温泉池,我等先服侍您在此洗浴。”

苏梦枕心下哑然。

他在牢中多月,确实该清洗一番,才好去面见汇帝、将来的顶头上司。

只是。

苏梦枕道:“金风细雨楼中也有温泉池。”怎么大老远拉他到这儿来?

领头太监道:“苏楼主,人都到了,便在这儿洗吧。且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叫您洗浴得干净些。您若在金风细雨楼洗了,入宫来一路风尘,等进了宫,咱们也得让您再洗一趟哩!”

苏梦枕:“…………”

不知是这一句“陛下特意吩咐”,还是眼前后妃专用的温泉池,亦或是侍从过于温和的服侍,苏梦枕心下总

感觉怪怪的。

这种怪异的感觉,在侍从将鲜花花瓣撒入汤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苏梦枕道:“等等,这花瓣便不用撒……”

侍从把牙刷杯子和脸盆送了过来,殷勤道:“苏公子,这洗牙水由陛下喜好的薄荷叶所泡,陛下特意吩咐的,您请用!”

苏梦枕:“…………”

苏梦枕靠在浴池边,拿起那珊瑚牙刷,犹豫地蘸了点苦参牙粉,沉吟着,看向那杯“由陛下喜好的薄荷叶所泡”的水。

到底还是用了。

等洗漱一清,苏梦枕坐在衣公子的轮椅上,再次上了衣公子的红漆马车,被三匹乌云踏雪送去面见汇帝。

然而,红漆马车没有在皇帝专门用来会见臣下的几座大殿门口停下,而是往更深处去,停在了一座寝宫前。

侍从将轮椅上的苏梦枕推入殿内,关上了门。

殿内光线昏暗,窗子全被不透光的木板封住,唯有一点阳光从窗子缝隙中透进来。

四周静悄,水雾微微漾开,屏风传来沐浴的汩汩水声。

“苏梦枕,坐床上去。”

汇帝在屏风后的浴池中道。

嗓音微哑,宏而沉。

在这暗昧空旷的大殿内,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怪且。

先前在地牢中见时,汇帝的头发是湿的,说明他刚沐浴过,怎么现在又在洗浴?

轮椅转动,苏梦枕向床边而去,便见床边突兀地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蜡烛、匕首、白色帕子、盛满水的洗脸盆……还有一坛女儿红。

屏风后传来破水而出的声音。

不一会儿,汇帝披散着半湿的银灰长发,穿着全新的绛衣帝袍踏步而出。

对方赤着脚从屏风后走来,身上冒着新浴后的热气,湿漉漉的发淌下水珠,洇湿了后背的衣衫,使得绛衣帝袍紧贴他小半个背,贴出凹陷的脊柱,以及韧而瘦的脊背线条。

‘只穿了外面一件。’苏梦枕心道。

盛年捋了一把背后的发,单掌握紧,挤出一大把水痕。

看见床边轮椅上看着他的苏梦枕,道:“怎么了?”

苏梦枕道:“为何不用内力烘干?”

闻言,盛年顿了顿。

‘忘了。’

他道:“你还是第一个提醒我这件事的。”

慢吞吞地把手伸到发上,御气诀运转,内息运作,把发烘干了。

顺便把手往背上拍了拍,一并烘干了背上的衣料。

盛年走近,来到床边,观察了下苏梦枕,颔首道:“看样子是洗干净了。”

又道:“不是叫你上床么,怎么还坐这儿?”

苏梦枕道:“上床做什么?”

盛年拔出桌上的匕首,用女儿红浇透了,放在蜡烛上烤,口中“哼”道:“顾惜朝来秉,说你自愿效忠我,怎么,第一句话就使唤不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