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夜劝清风(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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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沉下来,冷风驱不散年关的热闹。
而刺史府后宅,却显得异常冷清。
东厢,灯火昏黄,窗外月夜清冷,偶尔传来巡夜兵甲的“哗啦”声,荀羡独坐案前,面前摆着一册《左传》,却半页未翻。
便在此时,门被轻叩三声。
“谁?”
“故人。”
荀羡怔了怔,起身开门,寒风挟着雾气灌入,烛火猛地摇晃,映出李晔肩头薄薄的一层白霜。
“李县令?”荀羡苦笑,“深夜前来,可是为做说客?”
“非做说客,只送壶酒。”李晔抬手,亮出怀中一只青釉小壶,“子慕先生孤身在此,未免太过无趣,在下不请自来,欲与先生炙酒闲谈。”
“李县令有心了。”荀羡侧身让他进门。
二人对坐,酒过三巡,舌尖火辣,话头也热起来。
“子慕兄,”李晔再一次为荀羡斟酒,“你当真觉得方令舟值得以死相殉?”
“我非殉他,是殉豫州百姓四年安稳。”荀羡摩挲杯沿,与李晔对视,半晌才道,“李县令久居豫地,也知晓此地旱涝连年,朝廷久不理会,偶尔赈粮也遭层层盘剥,饿殍遍野。”
他顿了顿,接着说,“自方令舟掌势以来,筑堰、疏渠、均田,虽手段狠厉,却让百姓吃上一口饱饭,我舍此残生,不过欲保这一线生机。”
“可这一线生机,如今系于一个女子颈上。”李晔垂眸,声音低缓,“方令舟若真顾念百姓,五日之内,他当自裁,但,先生觉得他会吗?”
荀羡的喉结滚了滚,没接话,只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生是读书人,该懂「民为水,君为舟」的道理。”李晔指尖轻轻叩着案几,“方令舟昔日所为,在下也不再赘述,这功过恩怨,从来不是一笔能算清的糊涂账。”
他拿过那本《左传》,翻开几页,放在荀羡面前,轻轻点了点书页上的内容。
荀羡定睛看去,「肉食者鄙」四个字格外刺眼。
他忽然想起数年前在青石县义庄,自己摸着那些学子冰冷的尸体,发誓要找作恶者讨个说法,后来得知是方令舟后,对其也是憎恶到了极点。
然而,当见到他确实在为百姓做事,便渐渐放下了执念,如今想来,那或许不是放下,只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