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第2页)
他原知官场倾轧难免,却未料这些人竟能为构陷同僚,将万千百姓的安危当作倾轧筹码——那些被塞入石缝的沙土、被撬松的桩基,分明是用活人血肉铺就的谗言之路。
“把这几人押入工房看管,”他唇齿生寒,袍角在转身时划出冷硬的弧线,“今夜谁也不许走脱。”
张铁牛望着沈隽意攥得发白的指节,喉头动了动却终是沉默。
次日辰时,晨雾尚未散尽,沈隽意的官靴已重重踏在县衙青石板上。
值役的衙役刚要扬声通传,却被他一道冷冽目光钉在原地。
前堂铜钟撞出的晨响还未消散,他已推开后堂雕花木门,将满室茶香震得七零八落。
钱知府正跟人商讨接下来的事宜,见沈隽意怒目立在门前,正在转动的指尖翡翠扳指“当啷”砸落。
“沈大人,您怎么来了?”他慌忙起身,“怎生不叫人通传一声,这般怕是有失体统吧?”
“体统?”沈隽意冷笑一声,将手中供词摔在紫檀木案上,宣纸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簌簌发颤,“昨夜我在堤坝抓获了破坏者,已招认是受你府中幕僚收买!钱大人还要装糊涂?”
案上墨迹未干的供词像条毒蛇,缠住钱知府的目光。
他盯着纸上的字样,喉头上下滚动着,面上却强扯出笑纹:“沈大人莫要听流民胡诌,许是他们想脱罪才攀咬官府……”
“攀咬?”沈隽意上前一步,袍角扫过案几,砚台里的墨汁溅上钱知府月白补子,“刘癞子等五人连你们心腹递银时袖口的云纹绣样都说得分明!钱知府和李通判还要说与你们无关?”
屋内的其他官员闻言惊得站起,碰倒了座椅,铜帽翅在晨光里划出慌乱的弧线。
钱知府见同僚失态,索性把心一横,往太师椅上重重一坐:“就算有此事又如何?沈大人擅改工程规制,延误工期在先,我等不过是……”
“不过是想让堤坝垮塌,再拿百姓尸骨作你们的弹劾奏本?”沈隽意猛地掀翻书案,青花瓷笔洗砸在青砖上碎成齑粉。
“我已在立下令状,若堤坝不成,提头来见!可你们想过没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朝廷派我来修堤,本就是疑你们治政无方!若我失败,圣上只会觉得你们连钦差都辖制不住,这乌纱帽还能戴得安稳?”
钱知府正要反驳的话头骤然僵在舌尖。
沈隽意这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众官心底最脆弱的算盘上。
是啊,沈隽意若获罪,不过是“钦差无能”。
可这治水不力的罪责落在他们头上,便是“地方失察”的滔天大罪。
就是原本看沈隽意不顺眼,暗暗提议整他的李通判也是浑身一震,忍不住摸向腰间金鱼袋。
那是他熬了十年才挣来的品级象征,若圣上真的要以“治河无方”来判罪,怕是无论是他,还是钱知府都要连同官服一起剥得精光。
“再者说,”沈隽意放缓语速,却字字如刀刮过众人耳膜,“若堤坝因你们破坏而溃,我回京请罪时,少不得要将诸位如何买凶、如何构陷的细节,在金銮殿上细细陈奏。”
他刻意顿了顿,看着钱知府瞳孔骤缩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到那时,诸位是想让圣上知道,你们为泄私愤,竟拿江南数十万生民的性命作赌?”
后堂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飞了梁间宿鸟。
钱知府望着沈隽意腰间明黄的钦差令牌,那是天子亲赐的信物,此刻在晨光中刺得他眼疼。
他忽然想起去年京察时,京中为官的好友曾经敲打他。
“沈大人息怒……”钱知府瞬间变了脸色,方才的倨傲已化作满脸褶子里的谄媚,“许是下官属下办事不周,误听了我意思,故而做了错事,我回头定然会好生责罚他们的,还请您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