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次日一早,沈隽意便去了主帐找谢景洲。
谢景洲神色一沉,“此行必然危险,你打算如何应对?”
“便是龙潭虎穴也是避无可避的。”沈隽意心中已然有了章程,“我打算带孟震走,若是国公信我,我想让二公子随我一道入京。”
谢景洲闻言,蹙了蹙眉头,走到沙盘前,指尖点向京都的方向,就在沈隽意以为他会拒绝时,他颔首道:“可。”
沈隽意松了口气,后面的话就自然而然说出口了,“至于国公爷,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安排好边防事宜后,带兵北上。”
“至于如何避开当地耳目,顺利到达京都,就需要您自行安排了。”
谢景洲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看着他,半晌,他缓缓点头,“好。”
三日后清晨,队伍准时启程。沈隽意与姜映梨同乘一辆马车,谢知刚、萧仲文骑马护在两侧,身后跟着一队精锐亲兵。
最惹眼的是被铁链锁着的孟震。
“姐夫,这回去了,是不是就该跟那昏君撕破脸了?”姜青檀趴在窗边,声音里带着兴奋。
本来沈隽意不让他跟的,是他非偷偷摸摸跟来的。
“好好骑马。”
“哦。”
被泼了冷水,姜青檀也不气馁,颠颠儿又去找谢知刚。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向着京都的方向缓缓前行。
谢景洲站在远处的高坡望着他们的队伍,神色深沉。
夕阳西下时,队伍在一个小镇歇脚。
沈隽意站在客栈二楼的窗前,望着远处被晚霞染红的天际。
那里是京都的方向。
“在想什么?”姜映梨端着一杯热茶走来,放在他手边。
“在想我们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沈隽意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凉意,“说不慌是假的,他毕竟是坐拥天下的皇帝。”
“你觉得我们胜算有多少?”
“五五之数。”沈隽意坦诚道。
“不,是八成。”姜映梨纠正,“你忘了,我们还有宁姨,还有萧侯爷他们……我们会成功的。”
沈隽意被她这通鼓励,忍不住笑了笑,“好,八成,那剩下的两成就看天意了。”
队伍踏入京都时,恰逢黄昏。
夕阳如熔金泼洒,将朱墙琉璃瓦染得一片璀璨,可这盛景之下,整座城却像被无形的网罩住,透着股令人窒息的紧绷。
沈隽意掀开车帘,熟悉的街道既亲切又陌生,行人步履匆匆。
“看来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京里热闹得很。”他的目光扫过街角。
“那些巡城的金吾卫。”姜映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比往常多了三成,腰间的刀都出鞘半寸,脚步带风。”
她忽然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说明萧侯爷和谢国公的动作,已经让宫里坐不住了。”
沈府门前,管家老王早已等在石阶下,他是离府前,特地聘用的。
见马车停下,他几乎是小跑着迎上来,鬓角的白发都在抖:“老爷,夫人,您们可算回来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却在发颤,“这阵子京里风声紧得厉害,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有穿官服的,有便装的,问的都是您在云城的动静。”
沈隽意下了马车,拍了拍老王的肩:“辛苦你了。”
他目光扫过府墙两侧的槐树,树影里藏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姜映梨跟着下车,路过槐树时,忽然对着树影的方向,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还点了点头。
那两个身影明显一僵,装作漫不经心地别过头去。
进了府,几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喝口茶,院外就已经有人来传旨了。
来的是李德全,皇帝身边最得宠的秉笔太监。
他平日里连亲王的面子都懒得给,此刻却亲自登门。
“沈大人,皇上急召您即刻入宫面圣。刻不容缓,您请!”
“这么急?”姜映梨装作给沈隽意整理衣襟,匆凑到他耳边,用气声道,“按计划来。若半夜我没见你回来,就按说好的做。”
沈隽意捏了捏她的手,掌心相触,能感到她指尖的微凉。
“放心。”他整了整官服,跟着李德全出门,路上塞了几个金锭子过去。
上了宫里的马车,李德全捏了捏手里的金锭子,忽然叹了口气:“沈大人,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太好。”
沈隽意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李公公提醒,不知皇上因何烦忧?”
李德全摇摇头,掀起车帘看了眼外面:“奴才不敢多问。只是……您待会儿见了皇上,顺着些说吧。”
入宫的路比往日难走得多。
朱雀门的守卫增了一倍,个个手按刀柄,目光如炬,通往御书房的长街,连平时随处可见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只有禁军甲胄的寒光,在廊柱后若隐若现。
这架势,不像召见臣子,倒像在布一个天罗地网。
御书房里,气氛比殿外更冷。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沈爱卿,你可算回来了。”皇帝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股冰碴子,“从你离京到现在,多少日子了?”
沈隽意依礼跪地:“臣奉旨往云城查验军务,历时两月有余,今日方归。”
“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指尖在龙案上轻轻敲击,“朕倒想听听,你在云城查出了什么?是不是如朕所料,谢家有不臣之心?”
沈隽意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四个武官紧绷的侧脸,沉声道:“回皇上,臣在云城详查月余,见谢家军纪严明,将士用命,百姓拥戴,并无传言中的异动。”
“哦?”皇帝微微挑眉。
“臣核查过军中账目,也询问过边境牧民,均无此事。”沈隽意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反倒是朝廷派去的孟震统领,行迹颇为可疑。”
“孟震?”皇上眼眸一眯,“他如何可疑?”
“臣已查实,孟震暗中勾结蛮族,伪造证据意图陷害谢家,现已将其拿下。”沈隽意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一派胡言!”皇帝怒喝,“沈隽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敢动朕的人!”
“臣对皇上忠心,天地可鉴。”沈隽意挺直脊背,“所有证据确凿,孟震也已招认。”
“证据?招认?”皇帝冷笑,一步步走下台阶,“那他人呢?证据呢?为何没随你一同带回?”
沈隽意沉默。
皇帝眼中闪过杀意,“谢景洲手握重兵,在云城自成一派,你却替他辩解?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谢家世代戍守边疆,护国安民,何来不臣?”沈隽意反问,“臣不解,为何皇上对忠臣如此猜忌?”
“忠臣?”皇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这叫忠臣?那天下的反贼,都能算忠臣了!”
他猛地逼近一步,龙涎香的气息混杂着怒火扑面而来:“朕本想给你个机会,让你戴罪立功。但现在看来,你和谢景洲一样,都留不得了!”
沈隽意的心沉了下去,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皇上三思。”
皇帝嗤笑,“放心,你的家人会与你在地下团聚,朕也算是全了这场君臣情谊。”
说完,皇帝扭头看向门口,“来人!金吾卫何在?将沈隽意拿下,送入大牢,容后即斩!”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御书房外,连平日里巡逻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皇帝愣住了,又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恼怒,“来人,金吾卫呢,都死去哪里了?”
空旷的宫殿里,只有他自己的回音在荡。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萧疏隐一身月白锦袍,腰间佩剑的穗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俊美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
谢知刚紧随其后,一身玄色劲装,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刀。
他们身后,两个士兵押着一个血人。
那人衣衫褴褛,脸上布满伤痕,正是孟震。
他被推搡着踉跄几步,一抬头看到皇帝,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皇上!救臣!”
“萧疏隐?谢知刚?”皇帝又惊又怒,“你们……你们为何在此?”
萧疏隐微微欠身,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皇上别急着动怒。臣只是来给您送个人——您不是一直惦记着孟震吗?”
士兵将孟震扔在地上。他像条蛆虫一样爬向皇帝,死死抱住龙靴,哭声嘶哑:“皇上!他们屈打成招!他们逼臣说自己是奸细,说臣陷害谢家!可臣都是按您的旨意做的啊!”
“你说什么?”
“皇上明鉴!”孟震的血手在龙袍上抓出一道道红痕,“是您让臣找机会给谢家罗织罪名,是您让臣……”
“住口!”皇帝厉声打断,脸色微白。
萧疏隐轻笑一声:“皇上,您看,有时候心腹的嘴,可比敌人的刀更锋利呢。”
御书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皇帝咬紧牙关,望着萧疏隐,“萧疏隐,朕没想到你也背叛了朕,竟然和谢家勾结在一起!朕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背叛?”萧疏隐依然不急不躁,“皇上,您确定是臣背叛了您,而不是您背叛了天下苍生?”
“你说什么?”皇帝被这话激怒了,指着萧疏隐怒喝,“萧疏隐,你竟敢对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忘了你萧家的恩典是从何而来的吗?”
“大逆不道?”萧疏隐冷笑,丝毫不为皇帝的威严所动,反而向前走了一步,“那您觉得弑杀生母算不算大逆不道?您觉得勾结外敌算不算大逆不道?”
皇帝愣住了,几乎是立刻反驳,“胡言乱语!”
“皇上,给我萧家恩典的不是您。”萧疏隐慢慢转身,声音变得更加冰冷,“还有,您做过的事情,以为能够永远隐瞒下去吗?”
“您自己看看,这是谁?”
随着萧疏隐的转身,一个身穿素色宫装的女子从他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宁老太太从萧疏隐身后走了出来,她的眼眸寒冷如冰,看向皇帝时带着深深的失望和冷漠,那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不可能!这不可能!”皇帝看到这个女子,瞬间脸色煞白如纸,“你……你不可能还活着!你已经死了!”
皇帝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
他不断地后退,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怎么?看到我还活着,你很失望吗?”宁老太太冷冷地看着皇帝,“还是说,你以为把我关在疫病所,就可以永远掩盖真相,永远为所欲为了?”
“你……你是人是鬼?”皇帝继续后退,声音都在颤抖,“你不是已……不是已经……”
宁老太太冷笑,“我活得好好的,当然是人!倒是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才是真正的恶鬼了!”
沈隽意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沉默无声。
宁老太太走到皇帝面前,微微抬起下巴,“你害我,无怪乎是觉得我不是你的生母!你倒是说说,为何宁愿相信秋太后那个贱人的挑拨,也不相信我呢?”
“我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教你读书识字,教你如何做人做君王,为你操碎了心。可你却选择对我下了杀手!”
“因为.因为你总是苛责朕!”皇帝退伍可退,靠在墙上,终于找到了为自己辩护的理由,声音有些发抖。
“朕要削减军费,你反对。朕要重用旁人,你也反对。朕要整顿藩镇,你还是反对!你到底想要什么?”
“苛责?”宁老太太冷笑,眼中的失望更深了。
“你削减军费,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因为这会导致边防空虚。你重用秋家那些奸佞之辈,我劝你要小心外戚专权。你整顿藩镇,只会激起更大的反抗……这些到了你眼里,竟然都是苛责……”
“朕不需要你的教导!朕已经是皇帝了!”皇帝歇斯底里地喊道,“朕有自己的判断!朕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指点点!”
“自己的判断?”宁老太太冷笑,眼中满是讥讽,“你的判断就是勾结外敌,资助蛮族来攻打自己的国家?你的判断就是陷害忠臣,残害良将?你的判断就是找个冒牌货来代替我,然后对生母痛下毒手?”
“朕……”皇帝被说得无言以对,只能继续为自己辩解,“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
“江山?不,你只是为了独揽大权!”宁老太太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想有任何人对你指指点点,哪怕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不想听到任何不同的声音,哪怕那些声音是为了你好!”
“不过没关系,你弑母的罪名会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你想成为千古圣君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皇帝听到这话,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再也顾不上什么君王威严,连忙大喊:“来人!御林军何在?立刻来护驾!”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回荡。
“喊吧,使劲喊!”谢知刚在一旁嘲讽地说道,“看看还有谁会来救你这个弑母的逆子!”
皇帝喊了半天,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这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孤立无援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皇帝不敢相信这个现实,“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朕一旦出事,各地藩王和边境都会有动乱的!你们敢动朕吗?你们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各地藩王?”宁老太太不以为然地摇头,眼中满是嘲讽,“你以为那些藩王还会支持你这个弑母的昏君?”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冷厉:“更何况,你以为朕这些年是白活的吗?那些藩王中有不少人都受过我的恩惠。而且,你觉得那些藩王真的忠于你吗?他们忠于的是皇位,是正统,而不是你这个人。一个连生母都敢杀的人,他们怎么敢把后背交给你?”
皇帝听到这话,脸色更加苍白。
他想起了那些藩王平时对他的态度,虽然表面恭敬,但眼中总是带着一丝防备和疏离。
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距离产生的隔阂,现在想来,恐怕早就有人怀疑宫中的宁老太太不是真的了。
“边境动乱?”宁老太太继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得意,“谢家的八万大军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足够镇压任何动乱。”
“而且不仅是谢家,还有其他几个世代忠良的军镇也已经起兵勤王,他们都知道真相了。”
“你以为只有谢家一家反对你吗?”宁老太太冷笑,“李家军、王家军、张家军,还有西北的马家,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的真面目。”
“这些军镇世代忠良,他们忠于的是朝廷,是正统,而不是你这个逆子。”
皇帝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些军镇都是朝廷的支柱,如果他们都反叛了,那他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而且,”宁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你自己勾结南蛮,向他们提供兵粮让他们侵略朝廷,这件事朕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以为这种丑事能够永远隐瞒下去吗?”
“你为了对付谢家,竟然不惜资助外敌,让南蛮攻打自己的边境,让无数将士白白送命。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开,你觉得还会有人支持你吗?那些在边境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们会怎么忠诚于你?”
宁老太太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刺在皇帝心上:“你已经失尽了民心,失尽了军心。一个背叛自己国家的人,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没有人会为你这样的昏君卖命了!”
皇帝听到这些话,彻底绝望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都是冷漠或愤怒的眼神,连一直跪在地上的孟震都不敢看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
“不,朕不信!这一定是假的!”皇帝突然疯狂地摇头,“朕是皇帝!朕是天子!不会有人背叛朕的!一定不会的!”
他疯狂地冲向门口,想要逃出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朕要去找朕的人!朕要找御林军!朕要找禁军!他们不会背叛朕的!”
“站住!”谢知刚拔出剑来,剑身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拦住了皇帝的去路,“你哪里也去不了。”
“让开!让开!”皇帝红着眼睛吼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朕是皇帝!你一个小小的谢家子弟,你敢拦朕?你敢对朕无礼?”
“你已经不是皇帝了。”谢知刚冷冷地说道,剑尖直指皇帝,“一个弑母的人,一个勾结外敌的叛徒,没有资格坐在龙椅上,更没有资格称帝。”
皇帝看到逃跑无望,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
他环视四周,想要找到什么武器来反抗,但这里是御书房,除了书籍,没有任何兵器。
“你们都是叛逆!你们都是乱臣贼子!”皇帝歇斯底里地喊道,“朕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朕要让你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他冲向御书房的书案,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桌上摆着各种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奏折和印章。皇帝抓起一个沉重的青铜砚台,那是前朝传下来的古物,分量不轻。
“朕跟你们拼了!”皇帝举起砚台,面目狰狞地向宁老太太砸去,“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朕!朕要杀了你这个老妖婆!”
萧疏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宁老太太。
砚台擦着宁老太太的头发飞过,重重地砸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墨汁四溅。
“大胆!”谢知刚怒喝一声,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竟敢对太后娘娘无礼!”
他一剑刺向皇帝,剑锋直指皇帝的心脏。
皇帝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躲避,但他哪里是训练有素的武将的对手,只能狼狈地闪躲。
“杀人了!杀人了!”皇帝一边躲避一边大喊,“他们要杀朕!快来人救朕!”
但回应他的只有自己声音的回音,整个皇宫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座空城。
皇帝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向御书房后面跑去。
他想起父皇曾经告诉过他,这里有一个秘密通道,是历代皇帝遇到危险时的逃生路线。
御书房后面是一个小花园,种着一些珍贵的花草树木。
月桂飘香,假山嶙峋,平时是个静谧优雅的地方,但现在在月光下却显得格外阴森。
“别让他跑了!”谢知刚大喊,“绝不能让他逃脱!”
几个人立即追了上去,但皇帝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很快就消失在假山和树木之间。
“分头找!”萧疏隐下令,“他跑不远的!”
皇帝躲在一棵古槐树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龙袍已经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头上的冠冕也歪到了一边,完全没有了帝王的威严。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更加恐慌。
突然,他想起了那个密道的位置,连忙摸索着寻找机关。
古槐树的树干很粗,需要几个人才能合抱。
皇帝绕着树干摸索,终于在背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凹槽。他用力按下去,只听到“咔嚓”一声轻响,树干上出现了一道门缝。
“找到了!”皇帝心中大喜,连忙推开暗门钻了进去。
这是一个狭窄的地下通道,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通道的墙壁是用青砖砌成的,年代久远,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青苔。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变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皇帝顾不得这些,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希望能从另一个出口逃出宫去。
通道很长,而且有好几个分岔口。
皇帝记得父皇说过,其中一条路通向宫外,但他已经忘记了具体是哪一条。
他只能凭感觉选择,希望运气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
“在那里!”谢知刚发现了暗门,“他躲进密道了!”
“追!”萧疏隐当机立断,“绝不能让他逃脱!”
几个人点起火把,也钻进了密道。
火光在狭窄的通道中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显得诡异恐怖。
皇帝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知道自己被追上了,更加拼命地往前跑。
但他太慌张了,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感觉摸索。
突然,他的脚下一空,原来这里有一处台阶,而他在慌乱中没有注意到。
他整个人失去平衡,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啊——”皇帝发出一声惨叫,在台阶上翻滚了好几圈,最后重重地摔在通道的尽头。
“砰!”一声巨响,皇帝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上。
那石壁是天然的岩石,坚硬如铁,皇帝的头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开花,鲜血四溅。
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鲜血从他的头部涌出,在石地上汇成一滩,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追到密室入口的众人听到声响,连忙举着火把冲了过去。
火光照亮了通道的尽头,只见皇帝躺在血泊中,头部血肉模糊,早已没了气息。
“死了?”谢知刚小心地用剑尖挑了挑皇帝的身体,确认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死了。”萧疏隐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撞死的。”
沈隽意举着火把走近,仔细查看了皇帝的伤势。
头部的创伤很严重,显然是瞬间致命的。他心中五味杂陈,虽然皇帝确实罪有应得,但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去,还是让人感到震撼。
“这就是天意吧。”宁老太太也走了过来,看着皇帝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带着一种解脱的神情,“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杀死生母,勾结外敌,陷害忠臣,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天理报应。”
萧疏隐看着皇帝的尸体,心情也很复杂。
“太后娘娘,现在该怎么办?”萧疏隐收拾心情,向宁老太太请示。
宁老太太深深地看了皇帝的尸体一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立即召集大臣,宣布皇帝暴毙的消息。对外就说皇帝突然暴病身亡,不要提其他的事情。”
“然后呢?”沈隽意问道。
“然后扶持六皇子继位。”宁老太太冷静地说道,“六皇子年幼,性情纯良,而且他的生母早逝,正好可以由朕来抚养教导。”
“六皇子年纪还小,恐怕需要太后垂帘听政。”谢知刚建议道。
“这是自然。”宁老太太点头,眼中闪过坚决的光芒,“我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明君,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绝不会让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几个人走出密道,重新回到御书房。房间里的孟震还在地上,看到他们回来,战战兢兢地问道:“皇……皇上呢?”
“皇帝已死。”萧疏隐冷冷地说道,“你也不用再装了。”
孟震听到这话,整个人都瘫软了。
他知道,自己也完了。
“太后娘娘,这个人该如何处置?”谢知刚指着孟震问道。
“留着他还有用。”宁老太太想了想,“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作为证据保存。至于以后如何处置,等新皇登基后再决定。”
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结束了。
夜更深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幽冷的光芒。
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更显得这座往日辉煌的皇宫如今是何等的萧瑟。
宁老太太站在御书房外的廊檐下,望着远方的天空。
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沧桑。
几十年的宫廷生活,让她见惯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权力更迭,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是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娘娘,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萧疏隐走到她身边,声音中带着关切,“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您也累了。”
“我不累。”宁老太太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终于等到了今天。但看到他的下场,我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有些悲哀。”
“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萧疏隐理解地说道,“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是啊,血浓于水。”宁老太太苦笑,“可是我的这个好儿子,为了权力连这点血亲之情都不要了。”
沈隽意也走了过来,恭敬地向宁老太太行礼:“太后娘娘,外面已经安排妥当。谢家的军队大概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达京城,到时候就能彻底稳定局面了。”
“很好。”宁老太太点头,“沈隽意,这次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是死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沈隽意谦逊地说道,“臣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运筹帷幄的结果,臣不过是执行者而已。”
“你太谦虚了。”宁老太太看了看沈隽意,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我知道,如果没有你的机智和勇气,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
说到姜映梨,沈隽意心中一暖:“太后娘娘,内子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如果没有她的救助,您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我当然不会忘记她的恩情。”宁老太太认真地说道,“等事情完全稳定下来,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这时,谢知刚匆匆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太后娘娘,好消息!宫中的禁军统领李将军已经表态支持太后,愿意维护宫中的秩序。”
“李将军?”宁老太太想了想,“是李忠的儿子李勇吗?”
“正是。”谢知刚点头,“李将军说,他早就怀疑宫中的太后不是真的,现在见到真正的太后,自然要尽忠职守。”
“李家世代忠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宁老太太欣慰地说道,“有了禁军的支持,宫中就能保持稳定了。”
“不仅如此,”谢知刚继续汇报,“还有几个重要大臣也已经得到消息,他们都表示支持太后的决定。特别是户部尚书王大人和兵部侍郎张大人,他们都说愿意为太后效力。”
“很好。”宁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都是真正的忠臣良将。”
萧疏隐在一旁思考着什么,然后开口道:“太后娘娘,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稳定朝局。臣建议,明天一早就召集文武百官,正式宣布皇帝的死讯,然后立即进行新帝的登基仪式。”
“你说得对。”宁老太太赞同,“夜长梦多,越快稳定局面越好。那么六皇子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六皇子现在很安全,有可靠的人在保护着。”谢知刚回答,“而且他年纪虽小,但很聪明,知道现在的情况很特殊,表现得很配合。”
“那就好。”宁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我会亲自教导他,让他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帝王之道。绝不能让他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动着整个京都的大地。众人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的夜空中出现了无数火把的光芒,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
“是父亲的军队到了!”谢知刚兴奋地说道,“八万大军,足以震慑一切宵小!”
“谢景洲果然是个守信的人。”宁老太太赞赏地说道,“我没有看错他。有了这支军队的支持,任何想要作乱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能听到军队行进的号令声。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即使在夜间行军,依然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和良好的纪律。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迎接谢家军入城。”宁老太太下令,“让他们在城外驻扎,不要惊扰百姓。”
“是!”谢知刚立即去传达命令。
沈隽意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短短几个时辰内,整个朝廷的格局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昏君倒台了,一个明主即将登基,而他自己也从一个被怀疑的臣子变成了功臣。
“沈隽意,”宁老太太突然叫住了他,“我有件事要问你。”
“太后娘娘请说。”沈隽意恭敬地回答。
“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宁老太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沈隽意沉思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回答:“太后娘娘,臣认为您做得很对。一个君主,如果连基本的仁义都没有,如果为了权力可以杀害生母、勾结外敌,那他就不配坐在龙椅上。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国家的未来。”
“是啊,为了天下苍生。”宁老太太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我不能让一个昏君继续祸害这个国家,不能让无辜的百姓继续受苦。”
这时,萧疏隐也走了过来:“太后娘娘,宫中的清理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那些秋太后的党羽都已经被控制起来,等待进一步的处置。”
“秋太后呢?”宁老太太问道。
“已经被软禁起来了。”萧疏隐回答,“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死讯,正在她的宫中哭天抢地。”
“哼,现在知道哭了?”宁老太太冷笑,“当初她挑拨离间、害死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不过,我暂时不会杀她,留着她还有用。”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萧疏隐不解地问道。
“她知道很多内幕,我需要她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说出来。”宁老太太解释道,“只有彻底清算过去的罪恶,新朝才能真正开始。”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停止了,显然谢家的军队已经到达了城外。很快,就有信使来报告,说谢景洲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请太后示下。
“告诉谢景洲,我很快就会召见他。”宁老太太吩咐道,“让他先稳定军心,维护城外的秩序。”
夜色渐深,但皇宫中却灯火通明。无数的太监宫女在忙碌着,准备着明天的登基大典。这将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
宁老太太最后看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那里曾经是她儿子处理国政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他的葬身之地。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向前走去。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时候开始新的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