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分而化之(第2页)

初夏,紫禁城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火红的花朵缀满枝头,却难掩乾清宫内凝重压抑的氛围。

朱高炽手中紧攥着甘肃总兵沈逸的案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案几上的青瓷茶盏被震得轻轻作响,发出细微的叮当声。

"贪墨军饷证据确凿,但修缮边关亦有大功,如此错综复杂之局,卿等可有破解良策?"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6?1+看+书?网′ \首!发,

杨士奇、杨荣、夏元吉三位重臣齐刷刷跪地叩首。

夏元吉率先抬起头来,这位执掌户部多年、铁面无私的尚书大人,官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眼中满是坚定与不容置疑:"陛下!律法如山,沈逸纵然有万般理由,克扣军饷便是触犯国法,若不从严惩处,如何能服众?如何能维护朝廷纲纪?"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字字如重锤,敲击着殿内每个人的心。

"夏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杨士

奇轻抚着花白的长须,语气虽和缓,却暗藏锋芒,"嘉峪关地处西北边陲,常年受风沙侵蚀,永乐二十一年那场罕见的沙暴,生生将西城墙啃去十丈有余。沈将军的账簿里明明白白记录着'耗银三千两'用于修缮,敢问——这些年户部可曾给边关拨过哪怕一两银子的城墙修缮专款?"

夏元吉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本官从未收到过甘肃方面的修缮奏报!如此大事,沈逸为何不及时上报?"

"怕是夏大人的手下,早就将边关的文书压在了箱底吧。"杨荣适时开口,手中折扇轻轻点着案卷,"诸位不妨想想,若沈将军不挪用饷银,如今的嘉峪关恐怕早已是断壁残垣。一旦蒙古骑兵趁虚而入,这丢失边关的罪责,又该由谁来承担?"他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切中问题的要害。

朱高炽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东厂密探传回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年逾六旬的沈逸佝偻着背,在漫天黄沙中亲自搬砖运瓦,粗糙的双手布满血泡,却仍在大声指挥士卒夯筑城墙;深夜的总兵府内,老人就着昏暗的油灯,仔细记录着每一笔用于修城的银两。那画面与账册上密密麻麻的修缮记录重叠,让他心中五味杂陈,难以抉择。

经过激烈的争论与反复的权衡,最终,一道圣旨以明黄绫缎装裱,快马加鞭送往甘肃。

"着沈逸限期补足所扣军饷,不足部分由朝廷拨付"的字句映入眼帘,让这位征战半生、见惯了血雨腥风的老将,眼眶瞬间湿润。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调任令——免去甘肃总兵之职,转任南京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看似平级调动,实则意味着他将永远离开守护了大半辈子的西北边关。

交接的那天,嘉峪关下哭声震天。数千名士卒自发组成长长的队伍,默默跟在沈逸的马车后面,将老将军送出十余里地。白发苍苍的边民们捧着一块精心雕刻的"固关石",石头上暗红的纹路仿佛浸染着无数戍边人的血汗与忠诚。沈逸伸手抚摸着石碑,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二十年前初到甘肃时,这里同样是黄沙漫天,关隘残破;如今,在他的努力下,嘉峪关城墙高耸,固若金汤,而他却要在此刻离去。

抵达南京后,沈逸每日准时前往都督府点卯,然而却无人给他分派任何具体事务。

正当他满心疑惑时,南直隶巡抚亲自登门,道出了真相:"沈公,陛下有旨,您只需安心在金陵颐养天年即可。"

半月之后,一艘艘官船缓缓停靠在秦淮河畔,船上载着他的妻儿老小。当看到鬓角斑白的夫人牵着孙儿的小手走下船舱,这位历经无数生死的老将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

月圆之夜,沈府的庭院中,沈逸带着全家面向北方,齐刷刷跪地。青砖地面沁着夜露,寒意透骨,却比不上他心中涌动的阵阵暖意。他重重地叩首,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久久不愿抬起,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满腔的感激与忠诚,传递到千里之外的紫禁城。而此刻,在遥远的北京,朱高炽正在乾清宫内批阅奏章,烛火摇曳间,他的目光停留在舆图上嘉峪关的标识,轻轻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他能给予这位有功有过的老将军,最好的结局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