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紫禁城的雪与大同的血(第2页)
皇帝望着亭外茫茫的白雪,眼神里的温柔被彻骨的寒意取代。他知道,这雪夜的杀戮不会就此结束,大同的烽火,恐怕又要烧起来了。铜炉里的银骨炭还在燃烧,可千秋亭内的暖意,早已被那份来自边关的奏报,冻得冰冷刺骨。
“也先匹夫——”朱高炽的怒骂卡在喉咙里,胸口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紧接着便是无边的黑暗,头脑里空空如也,连思考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不过片刻功夫,原本红润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喉间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e~z?k/s,w·.?n~e^t*
“陛下!”赵惠妃惊呼着伸手去扶,却被皇帝沉重的身躯压得踉跄后退,膝盖撞在暖炉的铜沿上,发出一声闷响。朱高炽重重地靠在她怀里,双目紧闭,嘴唇泛着吓人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龙袍前襟的酒渍还未干透,此刻被冷汗浸得更深,贴在身上透着一股寒意。
千秋亭内瞬间陷入恐慌。小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瘫坐在雪地里,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瓷片溅起的雪沫沾了满脸;有的慌不择路想往外跑,却被门槛绊倒,趴在地上呜呜大哭。李淑
妃和吴贤妃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攥着衣袖,指节泛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连退到廊下时都差点被台阶绊倒,往日顾盼生辉的眼眸里只剩惊恐。
“都住口!救驾!快传太医!”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淮的嘶吼声刺破混乱。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宫女,发髻散乱着也顾不上整理,一边扬声喊着“速请院判”,一边冲亭柱后打了个手势——两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玄色劲装裹着精瘦的身躯,正是皇帝的贴身暗卫。王淮亲自守在皇帝身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拂尘,指节泛白;暗卫则背靠背站定,手按腰间短刀,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连廊下瑟缩的乐师都被他们喝令“不准妄动”,空气里顿时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混乱中,赵惠妃反而迅速镇定下来。她小心地托住朱高炽的脖颈,让他平稳地枕在自己膝头,避免头部后仰导致呛咳。指尖触到皇帝冰凉的皮肤,她心头一紧,却没半分犹豫,猛地拔下发间的银簪——那簪子是皇帝前日所赐,簪头镶着颗鸽血红宝石,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工具。她将簪尖在烛火上反复燎过,借着余热,稳稳地刺入皇帝的人中穴。
“陛下,醒醒!”赵妤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见皇帝毫无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又接连刺向合谷、涌泉等穴位,银簪刺破皮肤的瞬间,带出细细的血珠。直到刺向劳宫穴时,朱高炽的喉咙里才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此时,几位御医提着药箱,踩着雪水狂奔而至。为首的院判顾不上掸去身上的雪,跪在榻前就去诊脉,三根手指搭在皇帝腕上,脸色随着脉搏的跳动一点点凝重。“是急火攻心,痰壅气闭!”他语速极快地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后是颗蜡封的药丸,“快取温水!”
宫女颤抖着递过茶杯,院判亲自将牛黄清心丸化开,又用银匙小心地撬开皇帝的嘴,一点点将药汁喂进去。药汁顺着嘴角流了些,赵妤赶紧用帕子擦去,指尖轻轻摩挲着皇帝的下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众人合力将朱高炽抬上铺着白狐裘的软轿,王淮亲自扶着轿杆,一路小跑往乾清宫暖阁去。暖阁里早已备下厚厚的绒毯,地龙烧得正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艾草香,连窗棂都蒙着层细纱布,挡住了外面的寒风。
不知过了多久,朱高炽才从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出来,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好不容易才掀开一条缝。朦胧中,一张清丽的脸庞映入眼帘——是赵妤。她的发髻有些散乱,额角沾着点雪沫,往日描得精致的眉梢微蹙着,见他睁眼,那双杏眼里立刻涌出水光,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只轻声说:“陛下,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