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一路向西
雪地里的厮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端敏的凤凰大旗像一道噼里啪啦带着火光的闪电,两千人马追着准噶尔的一万大军砍杀。
准噶尔人出门打劫,没有做大战的准备,只是轻骑迅捷为重,本就缺少铁甲,又被乱套的军阵拖得筋疲力尽。
此刻被端敏和佟国纲全副武装的骑兵左右夹击,一方有甲,虽然人少,但气势如虹,一方无甲,虽然人多,可被万人敌一冲就散,哪里还敢恋战。
首领率先跑了,大军像溃散的羊群,一路往西狂奔,帐篷、辎重都顾不上了。踩踏而亡,流散而去,非战斗减员比战死的多的多。
“痛快!”佟国纲挥刀劈翻一个试图阻挡的准噶尔百夫长,看着端敏的银甲背影在乱军中穿梭,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领兵几十年,打过硬仗、险仗,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不管阵型,不顾章法,专挑敌人最乱的地方冲,像把无柄的刀,凭着一股悍劲硬生生凿穿了五倍于己的敌军。
火器营的老兵赵武跟着往前冲,嘴里嗷嗷叫着:“端贝勒威武!”
旁边的新兵栓子更是激动,举着鸟铳就往前放,铅弹打在准噶尔人的皮袄上,溅起一片血花。
原本还怕生的护军营新兵,此刻看着银甲的身影,竟比跟着佟国纲时更兴奋,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响,眼里全是崇拜的光。
佟国纲瞧着这景象,暗暗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他这火器营,怕是要改姓“端”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本就是临时领命来草原,京里的武英殿大学士位置还空着呢。打了半辈子仗,身上的伤疤比军功章还多,是该回朝堂上歇歇了,以后啊,就少出来吧。
端敏抽空回头冲他扬了扬凤翎刀,声音清亮:“佟将军!速追!”
“来了!”佟国纲笑着应道,催马跟上去。
看着那比自己儿子还小的身影,他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可这“老”里,带着股释然——有这样的年轻人顶上来,大清的江山,才稳当呢。
风卷着小雪,把厮杀声送向远方。准噶尔的残兵越跑越远,端敏和佟国纲的人马却没停,马蹄踏过的雪地里,只留下一路狼藉的战利品和越来越近的胜利。
雪沫子溅在贾敏的银鞍上,她勒着马,手里捧着张简易地图,指尖一点:“格格,准噶尔人往西边跑了,那边有片沼泽,咱们绕过去堵他们后路!”她身形虽瘦,骑在马上却稳如磐石,锦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响,半点不见寻常闺阁女子的怯懦,倒比旁边几个糙汉更有气势。
端敏回头看了眼,笑着扬刀:“就听军师的!”
两人的默契早不是一天两天了,珠兰那套秘密功法,贾敏也练得极快——女子更能领会其中的巧妙,如今她不仅骨头硬了,连反应都比常人快一拍,真要拔刀,三两个壮汉近不了身。
“阿玛,你快看!”鄂伦岱抹了把脸上的雪,指着端敏身后的两个人影,“那不是叶克书吗?还有贾赦!”
佟国纲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眼睛顿时瞪圆了——可不是嘛!他那个向来怯懦、见了血就发抖的侄子叶克舒,此刻正举着把刀,嗷嗷叫着砍向一个准噶尔兵,脸上沾着血,眼里却燃着光,哪还有半分“兔子”的影子?旁边的贾赦更吓人,这小子以前在京里只会提笼架鸟,此刻竟拽着一个准噶尔人的辫子,硬生生把人从马上拖了下来,狠得像头刚下山的狼。
“这……这是转性了?”佟国纲喃喃道,猛虎带着出门,兔子也当狼用了。
叶克书是他二弟佟国维的儿子,打小被娇惯得胆小如鼠,这次来草原,还是家里硬塞来“历练”的;贾赦更不必说,是荣国府史夫人这位故旧塞来混资历的,谁都没指望这俩能上战场。
“还是端贝勒会调教!”鄂伦岱看得直咋舌,“这才几天啊,愣是把俩‘娇少爷’练成了猛虎!”
佟国纲望着“端贝勒”的背影,这银甲小将不仅自己能打,还像块磁石,能把身边人的血性全吸出来——怯懦的被逼着往前冲,懒散的被带着往前跑,连贾敏这样的女子,都成了能出谋划策的军师。
贾敏全然不曾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军中皆不曾因此小看了军师大人。
而且,端敏也不曾以端贝勒的身份统领大军。自立起了三凤大纛,她太后养女的身份也传遍了军中,格格就是格格。
但是,能打跟男女无关,军士们只关心建功立业,活着回家,不管主将是人是鬼,能打胜仗就行啊。
目前就佟国纲这边不明真相的,还管人家叫贝勒爷。咱们可是凤纛下的兵,是主子娘娘的人。军中都晓得她是端敏格格,勇冠三军!
“好小子……”佟国纲笑着摇了摇头,催马跟上,“看来咱们都得服老喽!”
风里传来叶克书的呐喊声,混着贾赦的怒骂,还有贾敏清亮的指挥声。
佟国纲听着这乱糟糟却充满活力的声响,这场突如其来的仗打完,草原上怕是要多出不少让人刮目相看的“新人”了。
贾赦的目光总跟黏了胶似的,黏在三妹贾敏的背影上。防着冷箭,防着旁人的刀,看顾妹妹比顾着自己多。
自打演武场第一次见“端贝勒”身边那个清瘦的身影,他就觉得眼熟——那眉眼,那说话的调儿,像极了自己那个本该在宫里伴读的妹妹。
可他不敢认,谁能想到,娇滴滴的妹妹会跑到草原,还穿着男装混在军里?
直到大军开拔之前,“端贝勒”扯下头盔,露出女儿家的眉眼。
贾敏也跟着摘了帽,一头青丝晃得他眼晕。
他刚要冲过去喊“妹妹”,就被贾敏一个眼刀剜了回来,“喊什么!站好。”
那语气,比京里教他骑射的军头还凶。
贾赦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完了,回去怎么跟母亲说”——做伴读的妹妹这是跟了个什么主子啊,不仅跑来草原了,还成了“军师”,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怕是不得了啊。
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他都没敢往回寄信。
更悲催的还在后面,演武后歇脚时,贾敏拎着根马鞭就找到了他,“哥,你那几下子也叫练武?当年王师傅教你的枪法,全给鸟啄了,给蛐蛐吃了不成?”
贾赦还想嘴硬,说自己是来混资历的,没等他说完,马鞭“啪”地抽在他脚边的雪地上,溅了他一裤腿泥:“准噶尔人的刀认你是荣国府的公子吗?还是他们的马会顾忌你身上的爵位?”
贾敏是真下得去手,她在宫中练了珠兰给的功法,虽然比不上天赋异禀的端敏格格,开8力弓也是手拿把攥,身手早已不是当年,小姑娘的柔弱已经离她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