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烟雨 作品

第182章 硫磺岛家书

上一回咱们说到,在硫磺岛的登陆日,栗林忠道用他精心设计的“寂静陷阱”,给骄傲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上了一堂血肉模糊的欢迎课。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陆战队员们终于攻占了南端的折钵山,美联社摄影师乔·罗森塔尔也偶然间,拍下了那张后来举世闻名的《在硫磺岛上升起的星条旗》。 然而,对于岛上的数万名士兵来说,升起一面旗帜,仅仅是这场地狱之旅的开始。折钵山,不过是栗林忠道这座立体死亡迷宫的前院。真正的主菜,那座被后世称为“绞肉机”的、由无数地下堡垒和死亡陷阱构成的核心阵地,正在岛屿的北部,等待着他们的光临。

折钵山的陷落,标志着战役第一阶段的结束。美军的重心,开始转向了岛屿的中北部。陆战第三、第四和第五师的部队,开始向一片由破碎的岩石高原、险峻的峡谷和遍布硫磺喷口的、如同月球表面般的荒地,发起了总攻。

这片区域,很快就被陆战队员们,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赋予了一个恰如其分、也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绞肉机”。

“绞肉机”的核心,是由三个互为犄角、火力可以完美交叉的制高点组成:382高地(日军称其为“二段岩”,美军因为山顶上有一座被炸毁的雷达站残骸,称之为“雷达山”)、一个碗状的洼地“圆形剧场”,以及一座名为“火鸡山”的小山丘。

栗林忠道将他手下最精锐的部队和最坚固的工事,全部部署在了这里。每一个机枪阵地、每一个炮垒、每一个洞穴,都被精心设计成,可以同时支援其他数个火力点。它们像一张巨大而复杂的蜘蛛网,形成了一个几乎无法从正面攻破的、立体的死亡三角。

在这里,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屡试不爽的传统战术,完全失效了。

陆战队员们很快就发现,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三维的、前所未有的战场。他们用炮火和炸药,好不容易摧毁了一个碉堡,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可就在几分钟后,他们常常会遭到来自背后那个刚刚被他们“肃清”的碉堡的猛烈射击。

日军的士兵,通过那些密如蛛网的地下隧道,像幽灵一样,在整个战场上神出鬼没地穿梭。他们可以在美军的炮火覆盖过后,迅速地从地下冒出来,重新占领阵地。这让美军的“战线”概念,变得毫无意义。

一名陆战队员,在写给家人的信中,绝望地写道:“在这里,你永远不知道前线到底在哪儿,因为前后左右,甚至你的脚下,都可能是前线。你甚至不知道五分钟后,你的背后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端着刺刀的敌人。”

战斗,演变成了一场最原始、最野蛮、最残酷的逐穴清剿。海军陆-战队被迫采用了一种后来被称为“拔塞战术”的、效率极高却也极其危险的战法。

工兵和步兵,组成一个个小分队,协同作战。他们先用强大的火力,压制住碉堡的射击孔。然后,一名工兵,会冒着枪林弹雨,匍匐前进,将一个沉重的炸药包,塞进碉堡的入口或是通风口,然后拉响引信,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在一声巨响之后,手持m2火焰喷射器的士兵,会立刻冲上前,对准被炸开的缺口,向洞穴内,喷射出长达几十米、温度高达上千度的、粘稠的凝固汽油火龙。

这种攻击方式,极其有效。但同时,也将使用者,特别是那些背着沉重燃料罐的火焰喷射器手,暴露在了极大的危险之下。他们是日军狙击手最优先照顾的目标。

在这场血腥的攻坚战中,m4谢尔曼坦克的改装型号——“zippo”火焰喷射坦克,成为了决定战局走向的关键性武器。这些恐怖的钢铁巨兽,用一根巨大的火焰喷射管,取代了原来的主炮。它们能够向150码(约137米)外的日军碉堡,喷射长达一分钟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致命火流。

日军对这种武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一名美军连长在战后评价道:“在我看来,赢得这场战斗的,是火焰喷射坦克,它的作用,胜过任何其他支援武器。”

然而,即便是最强大的武器,也无法减轻士兵们所承受的、那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巨大心理压力。

赫歇尔·“伍迪”·威廉姆斯下士,在队友的掩护下,背着重达70磅(约32公斤)的火焰喷射器,连续数小时,孤身一人,向着日军的碉堡群,发起了冲锋。他先后摧毁了7个坚固的火力点,为后续部队打开了通路。他的英勇,为他赢得了一枚宝贵的荣誉勋章。

但更多的人,则在无休止的、血腥的战斗中,精神崩溃。第四陆战师的一个连队,在攻击“绞肉机”核心阵地时,240人的满员编制,在战斗结束后,最后只剩下18人,还能继续站着战斗。

“绞肉机”,完美地实现了栗林忠道的战略意图。它将美军的技术优势,降到了最低,迫使这场战斗,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意志与血肉的对抗。美军在这里的每一次前进,都是用堆积如山的、自己战友的尸体,铺就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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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三月,战局对日军而言,已然无望。美军攻占了岛上所有的机场,并控制了包括382高地在内的大部分制高点。栗林忠道的防线,被不断地压缩。他麾下的士兵,伤亡惨重,弹药、食物和水,也濒临耗尽。 3月5日,他被迫将自己的总指挥部,从岛屿中部的岩洞,转移到了岛屿西北海岸的一个更大的洞穴中。

从这个最后的、阴暗潮湿的指挥所里,栗林忠道通过无线电,向东京的大本营,发出了他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电报。电文中,不再有任何胜利的幻想,只有对现实的冷酷描述,和最后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