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师安迪 作品

第191章 明月楼高休独倚

1097年4月18日,玉门城西,14:22“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陈一鸣走在玉门的城墙上,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文艺细胞忽然犯了病。

一旁搀扶他的仇白笑着问:

“这是谁的词?”

“忘了。”

“你这念的词也不应景啊?现在是春后,白天,也不是什么‘红莲夜’。”

陈一鸣看向了仇白,城楼上的风拂起了她的秀发——灰黑的秀发中夹杂着几缕白发,宛如挑染,平添了几分灵动与秀丽。

对视几秒之后,仇白赶紧移开了目光: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在看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抬杠。”

“嘴比玉门的城墙还硬。”仇白回瞪了他一眼。

“那几个衙门嘴才是嘴硬的。集会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帮派的江湖人士袭击工人,明摆着是官府雇佣的、但事后切得干干净净。还有好多弟兄莫名其妙上了‘黑名单’,不管去哪都没人雇佣,有能力搞这些事情的也只有官府。”

仇白责怪他:

“好端端陪你出来走一趟,你非要惦记你那一亩三分地……而且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和官府明里对着干。你还总是和我讲这些事情,想不被你拖下水都难。”

“现在我什么事情都没瞒着你了,估计你对工会的事情比那几个当家还了解。”

“我能留着现在这条命,都已经是法外开恩……算了,和你说这个显得我幼稚。但我希望,你在大炎的这段时间,能过些安生的日子,好好把伤病养一养。”

“如果在炎国的运动不够顺利,那我争取在下半年把事情了结了,然后去别的国家碰一碰运气。现在的局势,不允许我安分下来,我活一天就要做一天的事业。”

“我知道,你之前在乌萨斯干的事情很顺利,但你不可能一直不栽跟头,万一出了事情就不好说了……你既然好不容易活下来了,那就细水长流地过日子吧。”

“栽了跟头,那我就认栽嘛。过去十年我不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我记得应该是88年底,我带着小队去抢一个矿场,一个军官就能把我的手下全杀了,我最后跟他摔进一条废水沟里,点燃了那一条沟里的废水,才总算为弟兄们报了仇——事后也躺了很久。

“89年年初吧,为了夺一个镇子,我第一次带队碰上正规军,完全不是对手。那时候我想的就是,哪怕不活了,也要给弟兄们断后,我反正不想再留遗憾了。后来运气还算好,没被打中要害,那时正巧也有个同志路过、救了我一命。

“90年夏天,组织要南下,路上碰到了正规军的大部队阻拦,因为弟兄们打得太奋不顾身,提前报废了这支精锐,结果敌人又紧急派了增援。打着打着,我一手带出来的人全打光了……一个小姑娘自己的命不要了、从死人堆里把我背出来,我才有今天。

“然后是91年夏天吧,乌萨斯皇帝的禁军第一次找上了门,那些家伙是真的吓人,无论多少次想起来都后怕。一靠近它们,黑漆漆的利刃、长矛就会从体内长出来,把人撑成血块。是塔露拉拼命救了我,后面在切城遇到这些家伙的时候,塔露拉又救了我……

“还有92年的夏天,我上门去找一个大伯爵。他的府上戒备森严,我和他又有些深仇大恨,我就从地道里一路杀到别墅里,满门都没留下活口。我和那个伯爵一边打,一边把整座院子拆了个边,我记得那个大别墅到最后只剩点骨架了……我也差点散架。

“那一年,杀完那个大伯爵之后,我就得了重病,是法术导致的,半边身子都像是被火一直烧着。塔露拉花了好久时间,才找到办法,帮我治好了那个病。你看我这只手,疤痕累累,还有点干瘪,也是那段时间留下来的。

“哦对,93年新年之前,你都不知道我和一个什么家伙打了一架。当时我捡到一个很可怜的姑娘,面前是个比山还高的巨人,身上要么是熔化的石头、要么是滚烫的火。我腰上那个最吓人的疤,就是那一次留下来的——为了救那个小姑娘,感觉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

“后面两年的时间我就待在切尔诺伯格了。夺城的时候被狙击手一枪打穿了肺,现在天冷了还会咳嗽。守城的时候被打烂了一颗牙,脚跟也被扭骨折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几个铁拳头没把我直接打死,我也算命大。

“95年可就太精彩了。上半年我在乌萨斯边境碰上了银枪天马,这些家伙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听别人说,我这条胳膊不是被切下来的,而是被当场打碎的。那个时候也许是天意,一个骑士隔了几百米突袭的时候,偏了那么一点点,你看,左臂离心脏多近!

“因祸得福吧。我们那个时候被招安了,圣上要拉拢我们,我刚好出了这么一个事情。然后就作为战斗英雄去京城接受表彰。在京城见了不少市面,后来有一天,我听说了圣上遇刺了,然后我就做了这辈子应该算数一数二的一次豪赌。

“那个时候,在京城,除了我,就一个跟着我的姑娘,没别人了。但是我们敢去夺了这个国家的心脏。我护送了一位和皇上有关系的小姐,杀遍了半个市区,最后在郊区的皇宫里找了一个小朋友。我拥立了他,他就是现在乌萨斯的皇帝了。

“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也没一帆风顺。96年去和谈的时候,被人埋伏了,遇到了一个和禁军差不多的家伙,奔着我的命来。唉,现在我这条也就相当于是别人给我续上的,不然我也就死在那里了……

“这一路走来,上战场、斩首行动、暗杀计划什么的,说实话,也就稀松平常了。能活到现在可能确实有点天命,但每次碰到大事,我都确确实实感受到,离死真的不远——所以,以后的日子,我应该也会提着脑袋去干事业。死亡对我一直是个威胁,没变过。”

仇白静静地聆听着,她搀扶陈一鸣的手先是加紧,随后又渐渐松开了。

有些想法可能注定只是一厢情愿:

“一鸣,我真的希望,你能多活几年。但是你的命,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了。我什么劝不了你。”

陈一鸣注意到了仇白的情绪:

“真的抱歉,我可能注定要对不起你了。我对不起的人太多,我早就顾不过来了……但是,你看,今天出来一趟还是很难得的……”

“别搂着我。”仇白把眼睛瞥向别处,但并没有脱离。

“你看那边,那边那座楼台多漂亮,仙雾缭绕,我感觉都不像是凡间的景色了——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仲宣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