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虽覆一篑

1097年8月1日,玉门,7:59 “我是建议各位,晨功之前是要吃早餐的,如今条件不同了,许多没必要的苦、没必要硬吃。要是担心消化问题,可以稍微早起一会、去好好吃一顿早餐,毕竟日月如梭,每一次晨功、每一次晚课,都不该轻易辜负。”

宗师简单和大家说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解散休息。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你过来一下。”

陈一鸣立即跟了上去,一个月以来,他除了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之外、没怎么和重岳说过话。

“你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但这一个月以来,你练功很扎实,不比任何一个军士懈怠;平日安排的功课,都是对健壮的军士适用的,你纵使腿脚不便,也没向我说过一句怨言,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多加干涉。”

面对宗师的褒奖,陈一鸣回答道:

“宗师言过了,我对您安排的训练其实十分不满,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更注重实战,如今我并没有多少时间老老实实练习基本功。”

重岳也习惯他的坦诚了:

“那就更难得了。许多人是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我的训练方案,所以吃得下这些苦;而你纵使心有不满,却不形于色,依旧按部就班、勤勤恳恳,这就更难得了。”

“托您二弟以及司岁台的福,这些事情已经算不上‘委屈’了,当然,您的大妹也出了一份力。”

被司岁台逮住,也在令有意无意的算计之中,这一点、陈一鸣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重岳忽然感慨:

“也怪我,对于世事过于迟钝了,一转眼,怎么又过了半个年头?你来时,玉门化雪未久,一时倏忽,竟然已经快要入秋了。

“好多事情,我就眼睁睁看着,稍微发几下愣,竟成了过眼云烟……小弟,练功的事情,我已另有安排,今日机会难得,陪我走走如何?”

“我听宗师的,不知宗师想去哪走走?”

“我们去城南转转。”

1097年8月1日,玉门城南,9:06

“……你先前屡遭磨难,根基已有毁伤,所以我觉得一开始应以固本培元为主,过于急功近利,于长远无益。不过你既然只能再待半年,那往后的练习也慢不得。今后为你安排的功课会更注重成效。”

“多谢宗师理解,其实这一个月来,我还是能感受到进步的。”

“嗯,有用就好……那棵老槐树,你应该很有印象吧?”

重岳指向了城南铸剑坊中的老树。

“嗯,我已经来过这里许多次……不对,为什么门庭如此冷清?”陈一鸣注意到了不对劲。

“去看看吧。我与孟铁衣也算有过同袍之情,那一棵槐树,也寄托了许多故人之情。”

陈一鸣上前敲了敲大门,一时半会无人响应。

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既然左宣辽都大病一场、憔悴不堪了,这孟铁衣该不会……

“你们是来找孟叔的吗?哦,是你呀,请进吧。”

开门的是杜遥夜小姐,她依旧能认出没戴面具的陈一鸣。

“杜小姐您好,我和宗师想来拜访拜访孟坊主。”

杜遥夜平静地说:

“哦,他上个月给行裕客栈写了封信之后,我就从尚蜀赶过来了,然后也帮孟叔料理了一下后事。”

听到这个消息,陈一鸣还是略有震惊。

他在营中潜心练习了一个月,竟然又错过了他人的逝世……

“杜小姐,请节哀。”

“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也是常事,我亲爹走得早……该哭的,早就哭过了。我也没想到,孟叔真把我当成了半个女儿,他的这些个家当,他分了大半给我,遗书里还在鼓励我办企业。我要是不好好干一番事业,估计要对不起很多人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但是说话时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陈一鸣的目光。

陈一鸣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好。

重岳倒是开口了:

“杜小姐,我与孟坊主有故,惊闻此事,哀痛无以言表。重岳身无外物,闲暇之时也爱走南闯北,这些是我一个弟弟收集的通宝,权且收下吧,聊表吊唁之意。”

“那就谢过宗师了。”

重岳将三枚品相极佳的钱币递到了杜遥夜的手上:

“水静则衡,无灾则安。愿葆杜小姐无灾无祸,一世顺遂。”

杜遥夜又道了几句谢,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分别了。

“看来故人又少了一位。”重岳淡淡说道。

无论何时,陈一鸣总能从这位长生者身上感受到……平静,如水面的平静。

博卓卡斯替活了两百年,他给陈一鸣的印象宛如是剧烈燃烧之后的薪柴,火烈与平和会在这位老人身上交替出现,他见证过卡兹戴尔的纷争、参与过乌萨斯帝国的开拓,整合运动的事业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次燃烧了。

两百岁的萨卡兹尚未脱离人的范畴,他会伤病,他会痛苦。

但重岳呢?他漫步于世间一千年,他毫无所谓命运的枷锁,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无拘无束,可以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