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106章 归脉(第3页)

末班货车碾过霜迹时,陶碑“归”字忽游出釉面。阿梨白发如雪伫立碑侧,腕间新镯痕映着晨曦。碑脚破土处,两株茶苗交缠成藤——左株叶嵌鹰徽,右株纹浮龙印,藤梢银花并蒂处,凝着当年翡翠耳坠的残泪。

茶脊循彻

惊蛰前的闷雷在省道水泥下翻滚。道夫赤足踏着陶碑基座,足底旧疤的根须钻透“梁”字,与七十二株老茶树的地脉相接。阿梨白发间残存的靛蓝发丝忽被风扯断,发梢粘着夜露点在碑额——并蒂茶花的银簪纹与茶苗图骤然游动,左瓣漫成浪涛吞没程守林归影,右瓣化山云裹住晒谷场红籽。

推土机残骸在暴雨中锈成陶土色。赵经理的眼镜跌在泥里,镜片裂纹间浮出双重山影:富士茶园的梯田叠上梨山经络,光绪帝朱批的“永”字正钉在叠影交界处。他徒手刨开泥浆,指甲翻裂处忽生靛蓝菌丝,菌网缠住残骸铁骨,将“东京茶研所”钢印裹成青苔茧。

道夫肩胛金纹淡至透明时,雷劈木朽桩爆出最后抹新绿。少年剖开年轮芯,釉面陶罐内婆婆的红头绳已化翡翠色苔衣,裹着程老夫人遗留的琥珀“归”字。阿梨以苔衣拓碑,陶土“脊”字凹痕忽游出血丝——当年她护碑时银镯磕落的银屑,正从青石深处浮出,遇苔即燃起靛火。

停灵夜的风掀开棺板。道夫爷爷怀中的半截枣木拐抽枝穿柩,芽尖挑着《丙辰茶事录》末页扎进陶碑。血书“归根”二字遇新木汁液,墨迹游向碑阴凝成霜色茶晶。晶内东瀛鹰徽衔住梨山龙印,羽翼鳞甲交融处,光绪茶契的契尾纹漫成经纬线。

白露晨霜覆满省道界牌时,道夫身形渐透如茶雾。金纹枝叶漫过护栏,在“茶脊界”路牌上结出并蒂果。阿梨腕间新镯痕映着晨曦,忽引满山茶浪翻涌——浪尖托着的红籽穗“噗”地裂开,籽粒滚进车流,在轮胎印里萌出金边苗。

末班货车的远光灯刺破浓雾。陶碑“归”字釉面剥落处,显出血苔补全的“永岁”符。碑脚裂缝里,道夫遗留的草鞋深陷泥中,鞋窠里两株茶苗缠作青藤,藤梢银花并蒂处,凝着当年翡翠耳坠的残泪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