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选好了没(第2页)
“只是什么?
只是只看到坏的一面,没有看到好的一面?
只是想要塑造出一片坏的土壤,结果哪怕是你如此扭曲的秩序,却依旧开出了善良的花?”
一切的信仰,一切的教派。
如果不能让人得到实惠,早被人给砸烂了。
可以说实惠越多,别人信得越坚定。
哪怕仅仅只是提供虚假的精神满足,教派和信仰就能够发展的很好。
而拜月的拜月教何止是精神的满足。
这家伙为了证明世人愚昧,能够被人轻易操弄,毫不吝啬的施展各种在普通老百姓眼里跟神仙一样的手段治理人世。
结果他硬生生的把一个邪教朝着解放神学的地上天国奔了过去,就特么离谱。
方圆话音落下,书堂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不对,不是我只看到一面,而是他们只有这一面。
再怎么样的人走到最后都只会有这一面。”拜月教主突然笑着道。
他猛地抬手,指尖凝聚的寒气在半空凝成一面水镜,镜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饥荒时易子而食的惨状,战乱中兄弟相残的鲜血,为了权力父子反目的狰狞。
这些都是他走遍天下搜集的“证据”,是他多年来赖以支撑信念的基石。
“看到了吗?”
他盯着方圆,像在展示某种不可辩驳的真理。
“这才是去掉秩序伪装后的人间。
你说的那些绿芽,不过是我用律法和神罚圈出来的假象,一戳就破。”
方圆看着镜中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他走到水镜前,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镜中一个正把最后一块饼分给孩子的妇人脸上。
那画面瞬间定格,与周围的血腥形成刺眼的对比。
“这些是真的,那些也是真的。”
他收回手,转身看向拜月。
“人既能为了活下去吃掉孩子,也能为了保护孩子饿死自己。
你非要把一半的真相当成全部,就像只盯着阴影说太阳不存在。”
方圆指了指窗外:“你神树下的百姓不是没见过恶,他们经历过战乱,受过饥荒。
可他们现在选择了分粮、修堤、互相照看。
你说这是因为你的律法?可律法管得住手脚,管不住人心。
他们心里要是没有那点想让日子变好的念头,你建再多堤坝也挡不住溃散。”
“你怕承认他们有善,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
方圆的声音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他最后的防线。
“可你建神国的这些年,到底是在证明人性本恶,还是在拼命阻止他们变成你口中的‘本性’?”
水镜“咔嚓”一声碎裂,寒气散成漫天冰雾。
“你觉得人心本恶,所以要发动大审判大洪水,建立你心目中的完美天国,重新塑造美丽的人类。
可你明明知道,义人不应该受到惩罚。
就像你当初一直不愿意认错一样。”
这扎心窝子的话让拜月教主一阵恍惚。
毕竟他当初之所以跟他义父闹翻,就是因为他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和法律审判他人。
拜月教主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那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画面,一个父亲伤害儿子的画面。
“当年我是对的。”
看着拜月教主这依旧坚持自己没错的样子,方圆摇摇头道:“你要是想当审判者就好好的当审判者,你要是想当哲学家就当哲学家。
可你偏偏既要又要。”
拜月教主实际上就相当于既想当仁慈的父,又想当大审判的主。
但他实际上还是个人,还是个糊涂的不能再糊涂的人。
尤其是他还用各种手段来证明自己没错。
但这就太扯淡了,毕竟审判的主自有自己的公义和主权,绝不会受到外面的干扰。
义人得到救赎,不义受到惩罚。
仁慈的父则是包容一切,但拜月教主的包容是有前提的,别人包容他,他才会包容别人。
“既想当审判者就好好的当审判者,要是想当哲学家就当哲学家。可你偏偏既要又要。”
方圆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拜月教主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悖论核心。
审判者的冷酷公义与仁慈父的包容眷顾,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性特质。
在他扭曲的“神学实验”中被强行糅合,最终酿成这巨大的讽刺。
他用证明“恶”的手段,意外催生了“善”的秩序;他用审判的姿态,却在无意中扮演了守护者的角色。
“仁慈的父则是包容一切。”
方圆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拜月教主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但你的包容是有前提的,拜月。
别人包容你,你才会包容别人。
这不是包容,这是交易,是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的陷阱。
你预设了所有人终将背叛、终将堕落,然后你冷眼旁观,甚至推波助澜,只为了最终能举起审判的权杖,证明你的‘正确’。”
拜月教主周身逸散的寒气骤然加剧,书堂内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他儒雅的面具彻底碎裂,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是震怒,是被人戳穿伪装的羞愤。
更是被“自己才是最大变量”这一残酷事实冲击带来的巨大迷茫和动摇。
“原来自己才是自己的敌人。”
方圆的话,将他精心构筑的逻辑堡垒,从根基上炸得粉碎。
“住口,你懂什么。”
拜月教主的声音终于失去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颤抖。
“我的秩序,我的律法,是铁与血的真理。
它压制了兽性,规范了本能,那些所谓的‘互助’、‘分享’。
不过是秩序框架下的应激反应,是弱者在强大规则面前寻求庇护的本能一旦规则消失,洪水滔天,他们立刻就会……”
“立刻就会原形毕露?”
方圆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翻涌着寒意的眼睛,甚至微微歪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
“就像当年你义父石长老那样?
在你心中,他最终也‘原形毕露’了,对吗?
所以,你用你的‘审判’,给了他应得的结局了没?”
想起石公虎那张严厉、古板的苍老面孔。
“你——”拜月教主目眦欲裂,又想开始发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