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各怀心思
十一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她良久,久到谢晚宁拖着疲惫的身体,即将要将门关上时,他终于开口。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下的了手吗?”
十一那句冰冷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谢晚宁摇摇欲坠的心房上。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下的了手吗?
能吗?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门扉在她指尖下即将合拢却骤然一顿。
谢晚宁的动作停在原地,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身体被推宫换血掏空的虚弱感尖锐地提醒着她方才的凶险与代价。脑海中,许淮沅灰败濒死的面容,他偶尔流露出的狡黠温柔,他谈论“女书”时眼底闪烁的光芒、还有十一那掷地有声的指控——
“暗卫”、“伪装”、“处心积虑”……
无数碎片在她混乱的思绪里激烈碰撞、撕扯。
下手?
对那个她刚刚用半条命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下手?
对那个让她内心第一次生出“或许可以不一样”的荒谬念头的人下手?
一股深沉的、混杂着无力、愤怒和巨大悲哀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冲撞。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仿佛灵魂正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狠狠拉扯:
一边是十年枷锁、触手可及的自由、天机楼冰冷的铁律;
另一边……是许淮沅微弱却重新开始搏动的心跳,是她自己也无法完全否认的、那丝不该存在的牵绊。
时间在死寂的沉默中流逝,只有夜风穿过回廊的呜咽。十一站在门外,隔着将合未合的门缝,固执地等待着她的答案,眼神执着而坚定。
终于,谢晚宁缓缓抬起眼。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但深处,却燃起一点近乎冷酷的寒光。
她没有看十一,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板,投向了更远、更黑暗的虚空。
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艰难挤出,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疑的、铁石般的决绝:
“该做的事……我一定会做。”
她顿了顿,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在立下血誓。
“必要的时候……我会亲手了结。”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有半分犹豫,猛地用力,“砰”地一声将门彻底关上。沉重的门扉隔绝了内外,也仿佛隔绝了她内心那场无声的风暴。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颤抖起来。只有那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手,泄露着那誓言背后无法言说的巨大痛楚。
书房内,灯火依旧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浓郁的血腥与药味混合的沉重气息。
许淮沅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如同濒死的蝶翼,挣扎着,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承尘,还有冬生那张写满狂喜与后怕,涕泪纵横的脸。
“少爷!少爷您醒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冬生扑到榻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许淮沅的视线模糊而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身体的剧痛虽然褪去大半,但残留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让他连转动一下眼珠都感到费力,喉间干涩灼痛,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微弱的气音。
冬生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用银匙沾了温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少爷……您……您吓死我了……”冬生一边喂水,一边心有余悸地低语,“您不知道,您刚才……刚才吐了好多血,气息都没了……是乌鹊……是乌鹊她……”
许淮沅吸了口气,缓了缓微笑着开口,“怎么……又叫……她……乌鹊了?”
冬生声音猛地顿住,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愤怒。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带着哭腔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