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散人 作品

第199章 星鳞映烛现端倪(第2页)

“九色花?”狗剩从墙角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能治病的仙草?”

“小孩子家懂什么!”烈阳子低喝一声,却没真动气,换作是谁,听到这种传说都会心头发痒。他往火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得他络腮胡上的汗珠发亮,“我早年在关外跑商时,听马帮的老把头说过,有队商队为了找传说中的‘冰火泉’,在戈壁里转了三个月,最后只剩个疯疯癫癫的向导出来,嘴里只反复喊‘星星在动,谷在跑’。”

百草翁突然用银簪敲了敲陶碗,黑糊糊的药膏溅起一点在桌面上,竟慢慢凝成个细碎的冰晶:“这疯子指甲缝里的泥,火山灰里裹着冰碴,寻常地方可出不来。”她抬眼看向众人,“但要说去落星谷找九转还魂草……不如去求老天爷显灵。”

“为什么?”小竹忍不住问,手里的药杵都停了。

“残卷上说,落星谷的入口藏在‘星轨交汇’之处。”云鹤真人叹了口气,“百年才遇一次星轨重合,咱们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

玄阳子突然站起身,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剑穗的铜铃轻轻晃响:“我……或许算去过。”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烈阳子往前凑了凑:“什么叫或许?去过就是去过,没去过就是没去过!”

玄阳子的目光飘向窗外的瀑布,水汽在他眼前凝成淡淡的雾:“八年前,我在终南山采药,突遇暴风雪,迷迷糊糊闯进一片林子。那里的树一半结着冰,一半燃着蓝火,脚下的石头会发烫,抬头却能看见星星掉在地上,化成荧光。”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等我醒过来,已经躺在山脚下的破庙里,怀里多了片从没见过的叶子,摸着又冰又烫。”

没人说话。这种经历太过离奇,听起来就像说书先生编的故事,可玄阳子从不是会说谎的人。

尸蛊婆用银钩挑了挑乞丐臂上的腐肉,黑绿色的脓水“嘀嗒”落在瓷盘里:“这么说,就算咱们知道九转还魂草在那儿,也找不着路?”

“找着了也未必进得去。”百草翁慢悠悠地说,“我药篓里这株‘蚀骨藤’,就是去年在一座古墓里挖的,根须上沾着点和这疯子指甲缝里一样的火山灰。藤子的汁液里裹着细碎的冰碴,像是从极寒之地来的,可那古墓明明在江南的湿热地界。”

狗剩突然拍了下手:“我知道了!落星谷会自己跑!”

这话虽幼稚,却让众人心里一动。是啊,不然怎么解释那些自相矛盾的地点和传说?

玄阳子低头看着竹榻上的乞丐,桃木剑的剑尖轻轻点着地面:“不管它在哪,这疯子身上的冰火双气,确实和我当年在那片林子里感受到的一样。”他抬起头,目光清亮了些,“但未必非得去落星谷。少阁主的书房里有本《天工开物补》,里面提过一种‘引星针’,说不定能……”

“引星针?”云鹤真人眼睛一亮,“你是说能指引方位的那个?”

玄阳子点头:“书上说,引星针能随星辰轨迹转动,若真有落星谷这种随星移动的地方,或许能感应到。”

烈阳子猛地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派人去跟少阁主借啊!”

“借?”尸蛊婆嗤笑一声,银钩在指间转了个圈,“少阁主的书房比她的剑还金贵,去年我想进去抄个药方,被她门口的‘听风蝶’追着蛰了三个包。”

吊脚楼里又静了下来,只有瀑布的水声哗哗作响,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异想天开。小竹看着乞丐手臂上蜿蜒的青黑色毒纹,突然觉得那纹路像极了夜里看到的星轨,又乱又密,藏着谁也看不懂的秘密。

“或许……不用找落星谷。”云鹤真人突然开口,拂尘轻轻扫过桌面,“九转还魂草能解冰火反噬,少阁主的‘暖阳丹’也能。咱们五个合力稳住他的性命,等少阁主来了,说不定有别的法子。”

烈阳子皱着眉没说话,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练烈火掌磨出来的。他知道云鹤真人说得对,只是一想到要动少阁主的血,心里就像堵着块烧红的烙铁。

前阵子少阁主来谷里送新药方,他隔着窗纸瞥见她抬手时,衣襟下露出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听说是为了护一个朋友,硬接了"裂心掌"。那掌力阴毒,挨上一掌,三个月都别想顺顺当当运气,这时候放血,不是往她心口捅刀子吗?

烈阳子越想越躁,抓起桌上的铜壶猛灌了口凉茶,茶水顺着嘴角淌进络腮胡里,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心里的火。

玄阳子的桃木剑轻轻敲了敲地面,铜铃“叮”地响了一声,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你的意思是……”云鹤真人眼睛一亮,“用五人合力之法,先稳住他的性命,再求少阁主想办法?”

玄阳子点头:“我用桃木剑引阳气入体,火医以烈火掌护心脉,仙医以雪莲汁固元气,毒医以食尸蛊清毒肉,药婆以返魂膏镇神魂。五日之内,或许能撑住。”

“撑到少阁主来?”烈阳子皱眉,“可少阁主来了,若还是治不好……”

“少阁主自有办法。”尸蛊婆突然打断他,银钩在指间转了个圈,“她既然把人送来,就肯定有后手。咱们只需照她说的做,保他性命,查清来历。”

查清来历……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乞丐身上。这疯子除了发疯时的嗬嗬声,从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怎么查?

“我来试试。”云鹤真人放下拂尘,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老夫的‘清心针’能暂时稳住他的神智,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烈阳子立刻让开位置:“快!正好他刚疯过,气息还算稳。”

云鹤真人小心翼翼地将金针刺入乞丐眉心,指尖轻轻捻动针尾。片刻后,乞丐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喉咙里的嗬嗬声也停了。他茫然地看着吊脚楼的横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是谁?”云鹤真人轻声问,“为何会中子午断魂咒?”

乞丐的眼珠转了转,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像是认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猛地抬起手,却因虚弱而重重落下,正好砸在玄阳子的桃木剑上。

“冰……火……”乞丐终于挤出两个字,嘴角溢出黑血,“蛇……追……”

话没说完,他突然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云鹤真人急忙拔针,探了探他的脉搏,眉头紧锁:“脉象又乱了,清心针只能撑片刻。”

“蛇追?”烈阳子摸着下巴,“是被冰火蛇追着逃出来的?”

“说不定是抢了蛇的东西。”尸蛊婆冷笑,“不然蛇哪会死追着不放?”

“难道是……”云鹤真人眼睛一亮,“冰崖下的秘宝地图?”

这猜测让吊脚楼里的气氛活络起来。烈阳子一拍大腿:“准是!这疯子肯定是偷了地图,被守图的冰火蛇追杀,慌不择路才中了咒术!”

“那地图……”狗剩又忍不住开口,“会不会还在他身上?”

烈阳子瞪了他一眼,却没再骂他,反而看向尸蛊婆:“搜搜?”

尸蛊婆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塞进乞丐嘴里:“先喂点安神蛊卵,免得搜一半又发疯。”药丸入口即化,乞丐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

尸蛊婆戴上薄如蝉翼的银手套,小心翼翼地在乞丐身上摸索。从破烂的衣襟到磨破的鞋底,连头发里都翻找了一遍,却只摸出半块发霉的干粮和一个空水囊。

“什么都没有。”尸蛊婆摘下手套,扔进火盆里烧着,“要么是被蛇叼走了,要么是藏在谷里了。”

“藏在谷里?”烈阳子皱眉,“那咱们怎么查?”

“不一定要去谷里。”百草翁突然道,“他指甲缝里的泥,除了火山灰和寒气,还有点别的东西。”她用银簪刮下一点泥垢,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蚀心花’的粉末,这种花只长在冰崖脚下。”

玄阳子立刻接话:“蚀心花的花粉沾了皮肤会发痒,他肯定是在冰崖下蹭过。”

“这么说,他在冰崖下待过?”云鹤真人道,“说不定地图就藏在那附近。”

“可咱们又不能去落星谷……”小石小声说,话一出口就被烈阳子瞪了回去,赶紧低下头碾药。

吊脚楼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药碾子转动的“咕噜”声。小竹看着竹榻上的乞丐,突然想起刚才他发疯时,似乎一直往墙角缩,像是怕什么东西。她悄悄走到墙角,蹲下来仔细看,那里的木板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的。

“你们看这个!”小竹指着抓痕喊道。众人凑过去一看,只见木板上的划痕歪歪扭扭,像是个残缺的图案。玄阳子用桃木剑的剑尖沿着划痕描了描,突然道:“是冰崖的轮廓。”

“冰崖轮廓?”云鹤真人眼睛一亮,“他抓这个干什么?”

“说不定是在记地图!”狗剩抢着说,这次烈阳子没骂他,反而点了点头:“有可能。这疯子疯疯癫癫的,说不定把地图刻在脑子里了,发病时就忍不住想画出来。”

尸蛊婆突然冷笑一声,用银钩挑起乞丐的手腕:“你们看他手腕上的印子。”众人看去,只见乞丐枯瘦的手腕上有个淡淡的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是铁链。他不是自己闯谷的,是被人绑着去的。”

这发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被人绑着去落星谷?难道是被胁迫的?

“那施咒的人……”云鹤真人喃喃道,“会不会就是绑他的人?”

“肯定是!”烈阳子一拍桌子,“说不定是那人逼他去寻地图,他不肯,就被下了子午断魂咒!”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吊脚楼里的暑气仿佛更重了,连瀑布的水声都像是带着焦虑。小竹看着乞丐手腕上的青痕,突然想起昨天换布条时,好像在他后腰摸到个硬东西,当时以为是石头,没在意。

“我去看看!”小竹跑到竹榻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乞丐的衣襟。众人只见乞丐后腰处,一块暗红色的令牌嵌在皮肉里,边缘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令牌上刻着个扭曲的“影”字,被黑绿色的脓水浸得发亮。

“是暗影阁的人!”烈阳子瞳孔骤缩,一把抓住玄阳子的胳膊,指节都捏白了,“十年前屠了我西域药庐的那帮杂碎,腰牌上就刻着这个字!”

玄阳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桃木剑“噌”地出鞘半寸,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戾气:“我师妹当年中的寒毒,就是暗影阁的‘锁魂散’。”

尸蛊婆突然抓起银钩,狠狠戳向那块令牌:“难怪这咒术阴毒得紧,暗影阁的杂碎最擅长用活人炼咒!”银钩碰到令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溅起的火星落在乞丐皮肤上,他却毫无反应,显然已痛得麻木。

云鹤真人拂尘一扫,拦住尸蛊婆的动作:“别弄坏了令牌。暗影阁行事诡秘,从不留活口,这乞丐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定有蹊跷。”他仔细打量着令牌上的纹路,“这是暗影阁的‘死士令’,持有者都是执行绝密任务的,一旦失手就会被灭口。”

“那他中的咒术……”百草翁用银簪挑起令牌边缘的皮肉,“是暗影阁的灭口手段?”

“多半是。”云鹤真人点头,“子午断魂咒需施咒人精血催动,若施咒人死亡,咒术就会暴走。他们大概是怕这乞丐泄露秘密,才下了这么恶毒的咒。”

烈阳子突然一拳砸在梁柱上,木渣溅了满地:“这群狗东西!当年若不是少阁主出手,我这条命早就喂了野狗!这次要是让我抓住暗影阁的杂碎,定要把他们挫骨扬灰!”

“先别冲动。”云鹤真人按住他的肩膀,“暗影阁势力遍布江湖,连朝廷都忌惮三分。少阁主让我们查清他的来历,说不定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出暗影阁的据点。”他看向竹榻上的乞丐,“现在看来,他不仅藏着冰崖地图,还可能知道暗影阁的秘密。”

“可他这副样子,怎么问?”尸蛊婆收起银钩,眼角的疤痕因烦躁而抽动,“清心针只能让他清醒片刻,还没说两句就昏死过去。”

百草翁突然站起身,往陶碗里倒了半碗清水,又从药篓里抓出一把暗红色的花瓣撒进去。花瓣遇水立刻化开,变成墨黑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甜香。

“这是‘真言花’的花瓣。”百草翁用银簪搅动着液体,“泡在酒里给人灌下去,三个时辰内说的都是实话。但药性霸道,他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吊脚楼里又安静了。用真言花,可能问出秘密,但人也可能活不成;不用,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期限逼近,去守那该死的刺藤阵。

“用!”烈阳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决绝,“少阁主让我们保他性命,更要查清来历。若他真是暗影阁的死士,留着也是祸害;若他是被胁迫的,说出来,咱们也好想办法救他。”

云鹤真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火医说得对。取我药箱里的‘续命丹’来,等会儿灌真言酒时给他服下,或许能护住心脉。”

小竹赶紧从药箱里取出个玉瓶,倒出一粒鸽卵大的药丸,药丸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这是云鹤真人用三十年雪莲和百年人参炼制的,据说能吊住濒死之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