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夜笼紫彦,痴心难撼(第2页)
白景鸿沉默了。能训练出这么一支精锐的杀手队伍,背后的势力绝不容小觑。他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江湖仇杀,现在看来,此事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对了,大人,”张武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昨日墨公子出手时,您注意到没有?她用的透骨钉,钉尖淬了‘醒神草’的汁液。属下问过药铺的老掌柜,醒神草只在南疆边境生长,寻常人根本认不出,更别说用来淬毒了。”
白景鸿瞳孔微缩,指尖捏紧了那枚铁铃,铃身的寒意透过指尖蔓延上来:“她不是熟悉贼人的招式,”他声音冷得像冰,“她是熟悉断魂阁的伎俩。”
花凝玉端着茶盘的手一抖,茶水溅出些许:“难道她与断魂阁……”
“未必是一伙。”白景鸿打断她,指尖划过案上的墨家密报,“若她是断魂阁的人,没必要救我们。可她若与断魂阁无关,又怎会对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
白景鸿看着张武,缓缓开口:“张武,你觉得墨泯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张武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他挠了挠头,沉吟道:“属下说不好。墨公子看着年纪轻轻,可功夫深不可测,行事也让人捉摸不透。说她狠吧,她对小姐又那么温柔;说她善吧,对血影卫下手又那么狠辣。不过……”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诚恳,“不管她是什么来头,昨日若不是她,我们怕是很难全身而退。属下觉得,应该是并非敌方。”
白景鸿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真心?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真心是最不值钱,也最不可信的东西。他见过太多表面称兄道弟,背后捅刀子的人,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女儿深爱的人。
“大人,”张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犹豫着开口,“您是不是……对墨公子有什么顾虑?”
白景鸿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张武,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大人,属下从十六岁就跟着您,至今已有十五年了。”张武恭敬地回答。
“十五年……”白景鸿感慨道,“你是看着言儿长大的,对她的心思,比我这做父亲的还要清楚几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言儿这孩子,单纯善良,认定了墨泯,就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可这世道险恶,我怕她被人骗了还蒙在鼓里。”
张武沉默了。他知道白景鸿的担忧并非多余,墨泯的神秘确实让人不安。可他也见过墨泯看小姐的眼神,那种温柔和宠溺,是装不出来的。
“大人,”张武鼓起勇气说道,“属下觉得,不管墨公子是什么来头,至少目前来看,她是真心对小姐好的。而且她的实力,您也看到了,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对付那些想害您的人,也是一大助力。”
白景鸿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为我所用?你觉得她这样的人,会甘心屈居人下吗?”墨泯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和疏离感,让他觉得此人绝非凡人,不可能轻易被掌控。
“若是为了小姐呢?”张武反问,“昨日您也看到了,小姐一句话,就能让她改变主意。她对小姐的在意,远超常人。只要小姐在咱们白家,她就不会做出对咱们不利的事。”
白景鸿的心动了一下。张武说得有道理,墨泯对诗言的在乎,是他有目共睹的。若是能利用这一点,让墨泯为白家所用,那确实能解决不少麻烦。可……他又想起墨泯昨日那冰冷的眼神,那毫不留情的出手,心中又升起一丝忌惮。
这样一个实力强大、心思深沉的人,若是有朝一日与白家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要么……留住她?”白景鸿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让她成为白家的助力,护诗言周全,也能帮我应对朝堂的风雨。”
可这个念头刚起,另一个更残酷的想法就冒了出来:“若是留不住呢?若是她的目的不纯,接近言儿是为了对付白家呢?”那时候,她将会是白家最大的威胁,以她的实力,足以轻易摧毁整个白家。
“要么……毁了她?”这四个字刚说出口,白景鸿就觉得心口一阵刺痛。那是言儿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真的毁了她,言儿怕是会恨他一辈子,甚至可能做出什么傻事。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着,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留住她,像在身边养了一头不知何时会发怒的猛兽;毁了她,又怕伤了女儿的心,甚至引发更大的祸端。
张武看着他纠结的神色,不敢再多说什么。这种决定,只能由白景鸿自己来做。
白景鸿思索了很久,从墨泯初入紫彦城的种种举动,再到昨日祠堂的拼死相护,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墨泯的真实面目,却发现他像一团迷雾,越想看清,就越觉得模糊。
“张武,”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你再去暗中查墨泯的底细,从她的出生地、过往经历、结交的人,一一查起,不管大的小的通通查的细致些。记住,一定要隐秘,不能让人察觉到。”
“是,属下明白!”张武起身领命。“还有,”白景鸿补充道,“查清楚她与断魂阁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对那些伎俩那么熟悉。”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不查清楚,他寝食难安。
张武刚要转身,又被白景鸿叫住:“等等,听风楼那边也别松懈。他们既然敢冒充断魂阁行事,背后必然有更深的牵扯,一并查清楚。”
“属下遵命!”张武抱拳应下,转身时左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白景鸿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移动,在青砖地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案几上的墨家密报被风吹得微微翻动,“墨泯”二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心中的天平在“留”与“毁”之间反复摇摆,每一次倾斜都伴随着锥心的权衡,一边是家族百年基业的安危,一边是女儿澄澈如镜的真心。
他拿起那枚断裂的铁铃,铃舌内侧的“影”字锋利如刀,仿佛要在他掌心刻下血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刚入仕途时,曾听闻断魂阁一夜之间血洗了南疆三大家族,只因其中一族拒绝与其合作贩运私盐。那时的他只当是江湖传说,未曾想今日竟会与这邪祟扯上干系,甚至牵连到女儿的心上人。
“罢了。”白景鸿将铁铃扔回案几,发出沉闷的响声,“先查清楚再说。”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断魂阁”三字,笔尖力透纸背,墨痕在宣纸上晕开,像一团化不开的血污。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沈砚秋的书斋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正坐在案前出神,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白玉佩,那是她依着墨泯的生辰八字,请玉匠定制的样式,玉佩上的苍鹰展翅欲飞,鹰喙边缘却已被指腹摩挲得有些发亮。
丫鬟青禾端着药碗进来时,见她仍是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声道:“小姐,该喝安神汤了。您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该熬不住了。”
白诗言没抬头,只是喃喃道:“青禾,你说……墨泯她会不会有事?”昨日祠堂混战中,她亲眼看见墨泯为了护她,后背挨了一掌,也不知道他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青禾放下药碗,蹲在她膝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墨公子武功那么高,肯定没事的。您忘了上次在集市,她三两下就打跑了调戏您的纨绔子弟?那些贼人虽然凶狠,未必是她的对手。”
白诗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里却依旧盛满担忧:“可她……”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头,看见白景鸿推门而入,眼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下意识地将茉莉簪藏到了身后。
白景鸿看着女儿苍白的面容,眼底的乌青比昨日更重,心中一软,放缓了语气:“言儿,还在想昨日的事?”
白诗言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道:“墨泯她……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白景鸿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才道:“她没事,只是受了些伤,需要静养。”
白诗言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可这欣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爹,您是不是还在怀疑墨泯?”她早上在书房外听到了只言片语,虽不明白“断魂阁”“南疆”是什么意思,却清晰地听到了父亲要查墨泯底细的话。
白景鸿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总是盛满了纯粹的信任。可这份信任,此刻却成了刺向他的利刃。他心中一阵愧疚,却还是硬起心肠说道:“言儿,不是爹怀疑她,是她的身份太神秘了。昨日那些贼人,个个武功高强,她却能轻易对付,还对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那又怎么样?”白诗言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就算她身份神秘又如何?她救了我们,救了整个白家的人!三伯公、二婶娘,还有祠堂里那么多族人,都是因为她才保住性命的!您为什么就看不到这些,只知道抓着她的过去不放?”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您查她的身世,查她的产业,甚至查她以前做了什么……可您查过她夜里疼得有多厉害吗?查过她背上的伤阴雨天会疼得睡不着吗?”
白景鸿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女儿:“你说什么?她有旧伤?”
“是!”白诗言的泪水终于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上次我去她府里,看到她书房桌上放着药。她说小时候在乡下落过水,伤了肺腑。可我偷偷问过府医,那种药是治外伤感染的,根本不是治咳疾的!”她当时只当是墨泯不愿多提往事,现在想来,那些伤恐怕与父亲口中的“断魂阁”脱不了干系。
白景鸿沉默了。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看似从容淡定的年轻人,背后竟藏着这样的苦楚。
“她说她背负着太多过往,要拼尽全力了结恩怨。”白诗言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您只知道猜忌,只知道您的相国府、您的权势!”
“言儿!”白景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是你父亲,难道会害你吗?这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墨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