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笺上相思,檐下风语(第2页)
小火应声时,墨泯已打开锦盒。素色锦缎上,金线绣的凤凰歪歪扭扭,翅膀上还沾着几针没拆干净的线头,夹层里的茉莉散着清甜的香。她指尖抚过笨拙的针脚,忽然想起白诗言绣东西时的模样:总爱把绣绷架在膝头,阳光照得发顶泛着金,错了针就鼓着腮帮子瞪绣绷,活像只被惹恼的小松鼠。
将护心符贴身收好,墨泯抓起墙上的剑往书房走,剑鞘上的同心结穗子晃出细碎的铃声。刚到回廊,就见彦子玉、彦子鹤候在阶下。
“少主。”两人齐齐拱手,见墨泯脸色发白,都顿了顿,“要不改日再汇报?”
墨泯摆摆手,踏进书房:“说吧,北地的皮毛生意怎么样了?”
彦子玉翻开随身小册子:“回少主,上月古纱纳送来的狐裘比往年少了三成,说是雪灾伤了兽群。我让人查了,其实是二皇子的人在半路截了货,想压价卖给咱们。”他抬眼时寒光一闪,“要不要让墨甲卫去‘讨’回来?”
“不必。”墨泯端起小火刚沏的浓茶,苦涩感压下喉间的腥甜,“让账房把价钱抬两成,给古纱纳送去批伤药,就说是轩墨庄赔的雪灾救济。”她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二皇子想借皮毛断咱们的货,偏不让他如意。”
彦子鹤接着道:“南边绸缎庄倒顺,就是茂栅城新出了种‘水纹纱’,颜色透亮,咱们的云锦被压了风头。我让人仿制了些,总差着点光泽,想请少主示下……”
“把云锦的价砍三成。”墨泯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竹影上,“让绣娘在云锦里掺些银丝,做成‘月光锦’,只供给官宦家的女眷。寻常百姓要水纹纱便让他们买,咱们挣该挣的钱。”
彦子鹤眼睛一亮:“少主高见!这就像把珍珠和石子分开卖,两头都不耽误!”
墨泯刚要再说,左脉的冰龙突然窜动,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她猛地按住桌沿,指节泛出青白。彦子玉刚要上前,被她抬手止住:“无妨,你们……”话未说完,眼前忽然发黑,案上的茶盏“哐当”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账册。
“少主!”小火连忙扶住她,见她唇色泛青,忙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快含颗凝神丹!”
墨泯咬住药丸,清苦的药味漫开时才缓过口气。她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清晰:“子玉,你去安排北地的事,顺便……”她顿了顿,想起贺延峰的名字,“让人去林府附近看看,贺延峰若在那打转,就盯着别让他惹事。”
彦子鹤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低声道:“少主还是歇着吧,剩下的事我们记着就行。”
墨泯点点头,被小火扶着往卧房走时,忽然回头:“子鹤,让茂栅城的绣娘多备些薄荷香囊,送紫彦城的铺子寄卖。”她记得白诗言信里提过林悦爱薄荷香,或许能派上用场。
回到卧房躺下,护心符在衣襟里微微发烫。没过多久,小厮回来复命,声音压得极低:“那贺延峰跟林家小姐好上了,听说两人本想私奔,被林尚书发现,才把二小姐锁了起来。”
墨泯指尖在被面上划着圈,原来诗言惦记的,是林悦的心上人。她忽然想起白诗言信里画的那对并肩的蝴蝶,旁边写着“好姻缘该护着”,嘴角不由泛起浅淡的笑意。
“让人盯着他,”她对着门外道,“别让他在林府附近惹麻烦。”
窗外的蝉鸣渐起,护心符里的茉莉香混着药味漫开来。墨泯合眼时,听见小火在廊下跟彦子玉交代:“北地的事别太急,少主这身子,经不起再折腾出乱子了……”
阳光漫过窗棂,在锦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暖融融的星子。
林府的垂花门旁,白诗言正对着守门的老管家笑盈盈地说话。她手里提着食盒,里面是刚出炉的杏仁酥,香气顺着竹篮缝隙漫出来,馋得门房小丫头直咽口水。
“张爷爷,前日老太太还念叨着想吃我做的杏仁酥,这不,刚出炉就给您送来了。”白诗言将食盒递过去,又从青禾手里接过个锦袋,“这里面是城南‘福瑞斋’的蜜饯,老太太爱吃的桂花糕和话梅都有,您受累给递进去?”
张管家是看着白诗言长大的,当年她跟着母亲来赴宴,总爱缠着他要糖吃。他接过食盒,叹气道:“白小姐,不是老奴拦您,实在是……二小姐被老爷锁在房里,老爷正在气头上,谁去都没用啊。”
“我知道林伯伯气性大,”白诗言眨了眨眼,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银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这是我给老太太新求的平安锁,银铺师傅特意在锁芯里嵌了颗珍珠,说是能安神。您就帮我通传一声,说我给老太太送平安锁来了,保证不多待,就陪她说几句话。”
张管家看着银锁,又闻着食盒里的杏仁香,终究是心软了:“您且在门房等着,老奴去去就回。”
门房里的小丫头见白诗言气质温婉,说话和气,忍不住凑过来:“白小姐,您是二小姐的朋友吧?我们二小姐今早被老爷骂得可惨了,哭得眼睛都肿了。”
白诗言摸出块桂花糖递给她,笑得温和:“我是你家二小姐的手帕交,她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手巧,会给她编络子。”
小丫头脸一红,接过糖块:“二小姐待我们好着呢。其实……其实二小姐昨夜就把自己的首饰都包好了,说要是真嫁去王家,就把这些都留给老太太。”
白诗言心里一动,刚要再问,就见张管家快步回来,脸上带着点喜色:“白小姐,老太太让您进去呢!说在西暖阁等着您。”
西暖阁里,林老太太正歪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颗蜜饯,见白诗言进来,忙招手让她到跟前:“诗言来了?快让奶奶瞧瞧,这阵子又清减了。”
白诗言挨着老太太坐下,亲手剥了颗话梅递到她嘴边:“老太太才是,前日见您还精神着呢,怎么今日看着没精打采的?定是林伯伯惹您生气了。”
老太太被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嘴甜。还不是你林伯伯,为了悦儿的婚事,把家里搅得鸡飞狗跳的。”她叹了口气,“那王家是什么人家?王胖子去年还因为抢人家姑娘被官府抓了,悦儿嫁过去,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可你林伯伯说了,王家有盐引,能帮他在户部谋个好差事……”
“老太太,您糊涂了。”白诗言接过青禾递来的杏仁酥,放在老太太手里,“林伯伯如今已是正三品尚书,还愁什么差事?倒是王家,听说最近跟二皇子走得近,前几日还有人看见王盐商往二皇子府里送了两车东西呢。”
老太太捏着杏仁酥的手顿了顿:“你说什么?王家跟二皇子有关系?”
“可不是嘛。”白诗言压低声音,“我爹前几日在衙门还念叨,说二皇子最近动作频频,怕是要跟太子争个高下。这时候跟王家扯上关系,万一将来二皇子失势,林伯伯岂不是要被牵连?”她见老太太脸色发白,又添了句,“再说了,林府就悦儿一个嫡女,您舍得让她去王家受委屈?前几日我还见悦儿偷偷抹泪,说要是嫁了,就再也不能陪您吃杏仁酥了。”
老太太眼圈一红,拄着拐杖就往起站:“这个老糊涂!为了个破差事,要把我孙女推进火坑!诗言你等着,我这就去骂醒他!”
白诗言连忙扶住她:“老太太别急,您这么去,林伯伯肯定听不进去。不如……”她附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太太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连连点头:“还是你这丫头机灵!就这么办!”
林尚书正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手里的旱烟杆敲得地面邦邦响。王盐商刚派人来催,说三日后的婚期不变,还暗示若林府敢悔婚,就把他去年收王家好处的事捅出去。他正心烦意乱,就见老母亲拄着拐杖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白诗言,两人脸上都带着怒意。
“你个老糊涂!”老太太一进门就用拐杖指着他,“你要把悦儿往火坑里推吗?”
林尚书连忙扶住母亲:“娘,您怎么来了?这事儿子自有安排……”
“安排?你安排着让我孙女去给那王胖子当玩物?”老太太气得发抖,“我刚从王家回来的亲戚那儿听说,那王胖子去年就打死过一个丫鬟,你要让悦儿步她的后尘?”
林尚书一愣:“娘,您听谁胡说的?王家怎么会……”
“我胡说?”老太太从袖中掏出张纸,拍在桌上,“这是我让诗言托人查的,王家这三年仗着有盐引,不知逼死了多少人!你为了自己的前程,要把女儿的命搭进去?”
林尚书拿起纸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王家的劣迹,连哪年哪月逼死了谁都写得清清楚楚,末尾还盖着紫彦城有名的“百晓生”私章,这人从不胡说,写出来的事必有凭据。
“这……这……”林尚书脸色发白,手里的纸都在抖。
白诗言适时开口:“林伯伯,其实老太太不是反对您给悦儿找婆家,只是王家实在不是良配。您想想,若悦儿真在王家受了委屈,您这尚书做得再大,心里能安吗?”她话锋一转,“再说了,王家跟二皇子走得近,如今朝堂局势微妙,您这时候跟王家联姻,怕是会引火烧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