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西战 作品

159. 遇袭

犹如冰隙割裂般的气氛在帐中蔓延。

“摄赫……”阿姞娅颤抖着转过身,掩好半敞的衣襟,似是在今夜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终于她鼓起勇气,迎上目光,手搭在了萧拓肩头,声音如似恳求:“就算是……看在你已故兄长的份上,别赶我走;你该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阿姞娅极力克制情绪,眼眶含泪,眼神透露出对前路的迷茫与无助。

兄长亡故后,萧拓一直未曾多想。

在他与阿姞娅一同照顾、看望阿桑的那期间,部落中也曾传出捕风捉影的几句闲言,萧拓全然没当回事。直到此刻,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是在朝自己求助。

在胡戎部落,一直流传着收继婚的传统。

对于野草一样生长壮大的游牧民族而言,人口的繁衍决定了部落的存续,是以,所谓的子继父妻、弟娶寡嫂,在草原各部之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萧拓却从没想过,在摄提格死后,他将收长嫂为妻;也从没有考虑到,对于部落里的女子而言,没有丈夫和孩子,等同于失去了任何的依靠和倚仗。

正因如此,当各部族长老挑选年轻貌美的贡女,送来萧拓的营帐之时,阿姞娅便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她深知自己没能在摄提格生前留下子女,作为家族的继承,在外人看来,也就失去了继续留在王庭的资格,想要守住她心底那最后一丝念想,无论如何,都需迈出这艰难的一步。

在这一刻,萧拓完全理解了阿姞娅的处境,所以当阿姞娅泫然欲泣,朝他靠过来时,萧拓没有避开,而是将肩膀借给她依靠,一如他对兄长所承诺的那样。

阿姞娅以为他就这样接受了自己,一时间心境复杂,仰起脸看向萧拓时,依稀从他那削瘦的轮廓中看到了亡夫的影子,只觉悲从中来,泪水难以自抑地蓄满了眼眶。

萧拓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二嫂。”

阿姞娅略微一怔,却因这一句话,泪水彻底决堤,夺眶而出。

她伏在萧拓肩头,一发不可控地恸哭起来。

萧拓被她的情绪感染,更明白了这么长时间以来,阿姞娅始终没能从摄提格离世的痛苦中走出来。

她在外人面前所表现的,不过是故作坚强的伪装。

爱人逝去的伤疤永远无法愈合,早已深深植入骨髓。

“不必听旁人说什么,”萧拓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会供养你,因为你是我二哥唯一的妻子,你的身份会为王庭所承认,没有人敢出面置喙……”

阿姞娅的哭声极力克制,看得出,她已隐忍了很久。

萧拓很想在这时候抱一抱她,作为安慰,可略作迟疑后,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摄提格生前,与阿姞娅的感情甚笃,从不曾因无法生育之事而生出嫌隙,阿姞娅亦做到了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无微不至地照顾丈夫的起居,甚至在他死后,仍陷在阴阳两隔的思念与痛苦中无法自拔。

对于挚爱之人的离世,萧拓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可那种丧亲之痛,却似如影随形的阴云,始终悬在他的头顶;与沈行约分手后,那种心口持续的疼痛,虽不及永失所爱来得更具颠覆意义,个中滋味,萧拓却已然尝过。

他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只能自己去面对。

旁人的立场说得再多,亦无法分担分毫。

于是阿姞娅借着他的肩膀,纵情地痛哭许久,最后她狼狈起身,脸颊一片湿润。

萧拓沉默地递上手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

“对不起……摄赫,”阿姞娅擦干眼泪,哽咽道:“是我一时想不开……”

“不,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

萧拓道:“我明白了,不会再有人敢说什么,那些流言蜚语我会解决。若你选择留在王庭,我会尽我所能,代我二哥照顾好你……若你、若你今后找到情投意合之人,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改嫁。”

稍一顿,萧拓看了眼她的反应,踟躇道:“二嫂,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我相信,这也是我二哥期望看到的……”

阿姞娅努起嘴角,微笑着点头,眼眶发红。

待到阿姞娅情绪好些,萧拓亲自将她送回住所,返回的路上,萧拓忽地顿足,抬首看见一泓皎洁的月光洒下,犹如照进了他的内心。

今晚的事给了他很大的触动,想到兄嫂之间的感情,阴阳两隔之人尚且相互惦念,他与沈行约之间,又何至今日境地……

“你生性凉薄,从不主动付出真心……可阿妈看得出,他是你在这世上,难得肯动用感情之人,”阿桑的临终之言犹在耳畔,冥冥之中,仿佛带着宿命的指引:“忘记杀戮吧,去追求人世间的爱……”

不知不觉间,萧拓来到荒原深处,月色映在他略显怅然的面庞上,泛起如雪的光泽。

后夜,绥应主城池的城署中。

不出意外,沈行约今晚失眠了。

他本意是想局势初定,趁休战时军队好好休整,也给手底下的兵将们喘口气,否则一直这么连轴转,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然而才刚下令休整,突然间没了战时的那种紧张感,静下来时,沈行约反而显得不适应。

推开窗,外头天光混沌,月影躲在层云之后。

沈行约在窗边静了会,睡不着索性翻看奏疏。

廊后,王福被惊醒,哑声道:“陛下……”

“没事,睡你的。”

沈行约一脸烦躁,随意翻看几下,又把奏疏扔开,视线一转,刚好落在屋内桌前放置的匣子上。

沈行约开始懊悔: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就不该手欠打开那只木匣。什么叫睹物思人,这会儿算是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