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一一零下 慈母大恸忘形救子
王夫人一面走一面想,只觉宝玉不该有什么值得这般大动干戈的错,忽然心里一动,转头吩咐金钏儿道:“这里有彩云伺候,你快去问着今日跟老爷的人,老爷见过谁、说过什么,巨细靡遗,问得细细的再来回我。”
金钏儿知道轻重,忙答应着去了。
王夫人心里忧急,这往外走的路却实在漫长。
早上虽然服了药,可她的心中难免忧急,这时只觉浑身潮热,渐渐地便从前胸后背渗出汗来,更觉难受。
她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不惯疾行,扶着彩云的手尽量赶着。
彩云知道她们这是要出去,便问道:“太太,要不要换件衣裳再去?”
王夫人正自烦躁,闻言骂道:“糊涂东西,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了那些。”
彩云吓得不敢再说话,只紧紧扶稳了王夫人忙着赶路。
前面已有四个婆子备了软轿等着,一路将王夫人送至外面,主仆两个终于赶到偏厅,还未进门,便听里面一阵喧嚷,辨听语音,似乎有好些个外人在场,王夫人不便进去,便在门外听着。
原来那些门客相公们已得了赖大传话,都觉事情重大,已赶在王夫人她们前头先一步来了,此时都在苦劝。
一伙读书人簇拥着贾政,都道:“政公,消消气!”
贾政拂开这个,却推不开那个,只是怒道:“不要阻我。你们且去问问他干了什么勾当?今日我若是饶过了他,再由着他这样胡作非为下去,怕是来日要闹到弑君、杀父的田地才罢了,你们到时可还劝呢!”
他一面说着,又冒起火来,举起板子又要打。
一个平日与贾政还算亲近的年轻门客忙上前抱住贾政的手,劝道:“政公,哥儿有错,您慢慢管教便是,若是打坏了,他也听不进道理去了。这又是何苦来?咱们出去吃杯茶、散散闷罢。”
其他人也道:“头回拟匾额时,世兄的博学才思真叫咱们惊艳,凭他有什么错儿,且看在娘娘的份上,饶他罢。”
贾政叫他们纠缠住了,一个门客忙趁机俯身察看宝玉情状,口中唤道:“世兄、世兄!可听见我么?”
他再三呼唤,宝玉却毫无所觉,那人心道不好,忙伸指往他鼻下一探,只觉气若游丝,慌得缩回手去,一面嚷道:“哥儿瞧着不大好,快传大夫来瞧罢,可打不得了、打不得了!”
王夫人听见这些人在劝,本觉应当是不妨的了,及至听见这话,心头如被刀割。
她忧心儿子,再顾不得什么外男不外男、体统不体统,一把推开门,直抢进厅来。
厅内的门客、仆役、小厮们本来闹哄哄地站了一屋子,骤见主母就这么穿着家常的衣裳直挺挺地闯进来了,都乱了手脚,纷纷转身回避不迭。
原本抱着贾政的那人自然也在其列,忙忙地松了手面壁。
贾政一介文人,气急之下将宝玉打了这许多下,自己本来也有些脱力,全靠一口恶气撑着,这时失了身上的束缚,只觉手臂酸软,本来已想罢手,可转头见王夫人进来,往日败儿慈母的种种溺爱纵容之事涌上心头——
正是有这样的母亲,终于才有这个不肖无状之子,现在自己管教于他,她竟然又来拦阻!
论理,贾政是亲爹,若打定主意要管教,如何管教不得,岂会真被贾母、王夫人等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