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负重者的山顶(第2页)
不能爆发!不能惹事!要让她看到我的价值!
这个念头像紧箍咒一样勒住了我即将失控的理智。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山林间所有冰冷的空气都吸入肺腑,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岩浆。攥着周航背包带子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我甚至没有再看周航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只是极其僵硬地、近乎麻木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砂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屈辱的“嗯”。
“哈哈!够意思!谢了啊兄弟!”周航得意地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更像是在推搡),然后转身,吹着口哨,像得胜的将军一样,和他的同伴们继续嬉闹着向前走去。留下我一个人,抱着他那沉得像装满了石头的背包,站在原地。
肩膀上的负担瞬间翻倍!我自己的背包,加上周航这个死沉的负担,像两座大山狠狠压了下来!脊梁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膝盖猛地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站稳,额头上青筋都暴了起来。汗水瞬间如瀑般涌出,浸透了后背和前胸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我艰难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肺部剧烈地扩张收缩,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视野开始模糊,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我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浅蓝色的、越来越远的背影,像一个溺水的人盯着唯一的浮木。
不能停!
不能让她觉得我无能!
这是……这是靠近她唯一的方式了!
这个念头支撑着我,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我濒临崩溃的身体。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向上挪动。汗水滴落在粗糙的石阶上,瞬间被蒸发,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随即又被我的鞋底踩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台阶终于变得平缓,前方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平台出现在眼前,山风呼啸着吹过,带来一丝凉意。终于……到山顶了!
巨大的解脱感和更强烈的虚脱感同时袭来。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踉跄着冲到平台边缘一块突出的大石头旁,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身体顺着石壁滑坐在地。沉重的背包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头、鬓角淌下,模糊了视线。
模糊的视野里,我看到林薇站在不远处靠近悬崖边的观景平台栏杆旁。山风猛烈地吹拂着她的头发和衣角,勾勒出她清瘦的剪影。她背对着我,面朝着远方层叠起伏、笼罩在薄暮烟霭中的苍翠山峦。夕阳的余晖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模糊而柔和的金边,那画面很美,美得……遥不可及。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壮阔的景色里,或者,只是单纯地沉浸在没有我这个“麻烦”的宁静中。自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没有关心我是否跟上,没有在意我背上沉重的负担,更没有留意到我此刻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的狼狈。
我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背靠着嶙峋的石壁。周航那个死沉的背包像一具屈辱的尸体,歪倒在我脚边。我自己的背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的皮肉里,留下火辣辣的疼痛。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肺部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拉扯都带着血腥味的剧痛。汗水早已流干,皮肤紧绷发烫,喉咙里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山顶的风很大,带着山野特有的凉意和草木的气息,吹在身上本该很舒服。但此刻,这风只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它吹不散胸腔里那团沉重的、冰冷的铅块——那是被彻底无视的卑微,是耗尽力气却毫无价值的绝望。
观景平台上人声嘈杂。成功登顶的兴奋点燃了所有人,拍照的、欢呼的、三三两两分享着零食和饮料。笑声、喊叫声混杂着山风的呼啸,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
“喂!陈明!我的包!”周航那粗哑的、令人作呕的声音穿透嘈杂,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割了过来。
他带着他那群跟班,晃悠到我面前,脸上挂着那种熟悉的、看小丑般的戏谑笑容。他根本没看我惨白的脸色和几乎虚脱的状态,目光直接落在他那个鼓囊囊的背包上,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包带。
“谢了啊兄弟!”他语气轻佻,毫无诚意,甚至带着一丝施舍的味道,“辛苦了!喏,答应你的‘好水’!”他随手从自己背包侧兜里掏出一瓶喝了一半的、瓶身被捏得变形的冰红茶,像丢垃圾一样,“啪”地一声扔在我面前的泥地上。暗红色的液体溅出来一点,洇湿了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