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诛心而已
说出这句话之后，刘暮舟心中那叫一个畅快啊！比一口烟在腹中转了十八圈儿之后出来还让人畅快。
但十几里之外的妖异湖面，那道模糊身影似乎没那么开心。
特别是在尝试联系那口井的时候，其一身怒气，几乎压制不住。
刘暮舟则是靠在大石头上，笑呵呵拿下酒葫芦喝酒，一口酒之后他才说道：“不用再试了，那口井早就不在八荒，我多给你一个脑子，你都未必寻得到。不过我也有没想到的事情，黄术！万万没想到，他来自黄天圣宫，这还多亏你提醒了。”
但笑着笑着，刘暮舟便有些笑不出来，因为湖上那家伙并未像刘暮舟想象的那样暴怒，反倒是很快压下怒气，再次开口之时，声音中竟然带着笑！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万斤红豆撒进一万斤绿豆之中，几经颠簸之后，二者已经合得匀称。而你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终于将红豆与绿豆分开了，结果来了个人，一脚踢翻绿豆，又将其打翻倒进绿豆之中。还不止，倒进去之后，他还不忘再颠一颠。
若碰上这种事情，有几个人能不滋生杀人之心？
此时此刻，对于湖上妖邪而言，刘暮舟就是那个将绿豆倒进红豆中的人，甚至更讨厌。换成常人，脾气再好也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湖上那紫色身影却很快散去怒火，甚至说话都带着笑：“看来你很早就有谋划？是你擅长的局中局啊！”
刘暮舟一乐：“你还挺了解我，不过你还是高估我了，若非我提前看到过现在的画面，我也会上当的。不过，若不是我提前看过，我也不会轻易南下的。”
那人声音疑惑：“提前看过？解释解释？”
刘暮舟微微一笑：“十几年前我上独台，曾大梦三日。当初那些画面对我而言极其扯淡，我也没当回事，就当是个梦。但是呀！今古洞天之后，我在巽宫闭关之时，又做了这个梦。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自以为的梦，其实并不是梦！而是某个未来的缩影。”
紫色身影有些好奇道：“某个未来？你是说未来有很多种？”
刘暮舟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怎么解释好呢……这么说吧，只能说未来的路有很多种。比方说，三岔路口向东与向西是两个方向，我没决定的时候两条路就都存在，我选择了一方，另一条路就会坍塌。也就是说，起初未来是混沌的，既有你想要的一切，又没有你想要的一切。因为我们没走一步路，就有无数个未来在坍塌，又有无数个未来在形成，形成的这些未来也会随着人的步子往前而坍塌，然而又有新的未来形成。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一道笑声传来：“明白，很早很早之前，我记不清多少万年之前了，有人说过与你类似的话。他说，未来可以是既有的、固定的。也可以不存在，所以会是未知的，左与右的选择是全然随机，概率是一半一半，所以推测未来，看似是众里挑一，实际上永远都是二选一再二选一。”
刘暮舟终于缓过来一些，他抓起手中剑缓缓站了起来，好奇地问道：“是那位前辈，我可曾听说过？”
紫色声音古怪：“姓左，是个极其厉害的卦师，也是为这方天地而死。原本是无后的，是教你混沌之气的那人想方设法算是给他弄出来一个血脉后代，之后人家传承了几十万年，结果被你杀绝后了。”
刘暮舟嘴角一扯，“黄泉剑宗啊？好家伙！那还真是造了孽了！”
那人笑道：“不止，喜欢那人转世身的也是个女子也姓左，那女子祖上，也为这天地死过一次，在某个时代，也是同时代首屈一指的剑修。”
刘暮舟无奈扶额，“真是阴沟里蹦出个棉花球……不过也难免，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难保不出几个坏种。慢说旁人，我都不敢保证我的后代全是好人。不过呢，要是出现坏种，让人宰了，那也活该。”
紫色身影微笑道：“你还真是大公无私。”
刘暮舟转身朝着更高处走去，边走边说道：“几十万年，八竿子打不着，我又不认识了，关我屁事。”
刘暮舟迈步走着，湖水则是再次沸腾了起来。
此时刘暮舟刚好跃上个台阶，他回头看了一眼之后，而后拿起手中的剑，笑着说道：“行了，我出不去岛，你上不了岸，大家少互相试探，没意思。没空给你玩儿，我真得找个地方闭关了，等离开的时候若连十境都没有，出去也忒丢人了。”
可是此时，湖水翻涌之处，竟是相继出现了几道诡异且巨大的身影，一时之间，妖气冲天！
刘暮舟立刻转头，但神色平淡，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那几道诡异巨物自湖中扑腾着往岸边爬去，到了浅水处才能看得清，竟是四头如今天下早已消失的凶兽。
率先上岸的，是一头浴火朱雀，只是扇动了几下翅膀而已，竟使得方圆几十里都如同末日一般，瞬间变作废土。
可随着气息收敛，那朱雀竟变作一位浑身赤裸的赤发女子。
女子转过头，望了湖中身影许久，这才轻声道：“多谢主人。”
说罢，女子身上就多了一身红衣。
朱雀在大湖以南上岸，而北边儿则是出现一头白首青身的大猿。其高约五丈，被铁索锁颈、金铃穿鼻，双眼猩红，口鼻之中流出的污秽之物，臭气熏天！
那巨猿朝着地面猛砸了几下，而后怒吼着扯去铁索金铃，也开始化作人形，是个十分壮硕的男子，长相极其狰狞。
“多谢主人救我！”
话落，那人一脚将方圆十几里震出个大坑，使得湖水外泄而去，整个人却如飞剑一般穿破云海，往山外去。
西边则是有一头披着暗金鳞片的麒麟走出，其上岸之后并未毁坏任何草木，只是化作人形后喊了一声主人，而后消失不见。
至于东边，则是一头五六丈高的牛，怪就怪在这牛并非肉做的，看着像是树木一般，遍体青色，还顶着独角。“
这不知道是树妖还是牛妖的异兽，也像前面三个，化作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之后，朝着湖中喊了声主人，而后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刘暮舟还是望着湖上那道人影，面色平淡。
“看来你力所能及，也就造得出四个七境了，这点儿修为，又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虚影却道：“那就跟你讲一讲吧，朱雀可不是什么祥瑞，她一身业火，可焚烧一切，因为过往，极其痛恨人族。那无支祁的记忆是从龟山脚下出来的，对他而言，被你们人族大帝镇压那么久，你觉得他会对人族有什么好感？麒麟本是瑞兽，奈何他没争过有人族为靠山的同族，被流放、割肉，对你们人族感观同样不咋地。还有那木魅，木精化牛，也曾被你们人族欺辱。顺便说一句，这四位虽然出自我手，但记忆却是秉承自数十万年前的本体。他们会发动人间妖族，而后带着海底数万万妖兽杀向昆吾山外。而且以他们的天赋，很快就会追上你们四洲一荒修为最高之人。我看你模样淡然，那你打算如何接招？”
刘暮舟已经登上了岛山之巅，一侧略微再下去些，就是小溪飞落汇聚而成的水潭。
他将两把剑靠在一侧，望着水潭笑道：“我啊？我打算在这里盖个小屋子，而后练拳练剑，待出去之时即便做不到琉璃身也要五气朝元。哦对，炼气士修为，必须达到十境。”
那人一乐，“我养了这么久的妖兽就要自海眼入昆吾山，而后大举北上，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刘暮舟脱掉外衣，就剩白色内衬。
“我担心什么？你费尽心机让我带着这么多人南下，不就是为了积攒可以离开或是可以再招来几份本体么？结果你将所得变成了四头大妖，这怎么看都是我赚了吧？另外，你以为他们南下，是白白南下啊？妖族大军想要北上，唯有杀穿入世城，而如今青天强人骄子，皆在入世城！”
那人又道：“那你就跟我耗着？”
刘暮舟淡然道：“不就是耗着，我无法穿过湖水，你也无法接触陆地，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耗着就耗着呗！”
紫色身影缩回水中，只剩下一句：“那就试试，谁耗得过谁吧。”
……
一行三人，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竟是到了北峡镇。
他们沿着蛟河往一处宅子走去，为首男子边走边笑道：“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毕竟生你的人就在南峡镇？”
白衣女子面色冰冷：“不去了。”
虞丘采儿跟在最后，她不愿跟着，但她的手脚根本不由自己，她只能以心声怒吼：“来这里干什么？你为何要来此？放了我！”
杜湘儿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你说得很对，是我们小觑了刘暮舟，他耍了所有人，包括藏在昆吾山的怪物。但谁都有个后手，先前王云北上八荒，带走了一口井。或许刘暮舟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三个人知道此事，可是啊！他对当年黄天流落至此的遗民，还是知道得太少了。采儿，以你的天赋，随我回黄天至多十年必登楼，你就不要闹了。”
虞丘采儿不能由着自己行动，也不能说话，只带着一脸惊恐神色，泪水止不住的滑落，“我不去黄天！你放了我，我……我求你了！”
杜湘儿有些心疼，她怕瞧见虞丘采儿模样后会更心疼，故而没敢回头，只以心声言道：“采儿，两条腿的男人比四条腿的狗要多，黄天之上，比他刘暮舟强千万倍的天骄如过江之鲫，我会给你找个好去处的。你相信我，在黄天待上几年之后，你一定会忘了这座贫瘠青天的。况且，一旦这条路真的走得通，那我们很快就会重返青天的。”
虞丘采儿一脸绝望，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不想去黄天，她就想留在这里。明明就在渡龙山脚下，可她就是没法儿求救，甚至连转头去瞧瞧那座山都做不到！
她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呼喊，“娘！青瑶、大家，你们拦住她！师弟……救救我！”
可黄术以这座天下如今尚不能达到的境界之术法遮掩，别说渡龙山了，就连不庭山上的陈默，也很难发觉。
眼看四人已经到了刘暮舟新建的老宅，大门被推开，转过影壁，一方莲池就出现在了眼前。
黄术笑着走到莲池一侧，看了几息后，叹道：“若非有人相告，我怎么会想得到，他刘暮舟会让王云将井藏在这个不设任何阵法的莲池之下？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还是没法儿猜到他在想什么啊！”
眼看黄术已经取出一道令牌，虞丘采儿再次以心声恳求：“我不去！你放了我！师父，我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呀！虽然我的确是为了他才接近你的，可我真的不愿看到你死，我是你养大的！”
杜湘儿苦笑一声：“我知道，所以……以前的事情，我都没放在心里。我想带你走，也不是要报复你，我是真的对你好。”
可令牌已经抛入井里，黄术笑盈盈道：“二位，请吧！”
杜湘儿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抓起虞丘采儿，纵身一跃便跳入了井里。
最后一刻，虞丘采儿也只得闭上了眼睛，她打定了主意，但凡能活动自如，她必要自裁！
黄术回头看了一眼，而后淡然道：“下次来，高高在上的可就不是你了！”
斗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胜，黄术怎能不生心魔？
可黄术不知道，杜湘儿也不知道，被他们利用的那个怪物怎么会不留后手？
此时此刻的昆吾山中心，那座被紫色湖水包裹的岛山之上，虚空之中突然间有涟漪涌动。
沉寂不足一刻的湖水之中，再次传来声音。
“原本以为往后的日子会很枯燥，没想到偏偏有人来送乐子。黄术与那杜湘儿，我本可以随便拉来一个的，不过我选了别人。黄术不在考虑之中，杜湘儿虽然是女的，但我估计你看见她绝不会让她多活一瞬。那虞丘采儿，论姿色也不输钟离沁多少吧？刘暮舟，你不是老将人味儿挂在嘴边么？那就让我瞧瞧，在这巴掌大的岛山之上与个女子朝夕相处，你到底能不能克制作为人的本性，可若你连最原始的本性都能克制，刘暮舟，那你还算个人么？”
诛心而已，谁不会？
声音消散，刘暮舟已然面沉似水。
可此时他身后，一位女子凭空出现，还闭着眼睛。
或许是感受到了一股子熟悉气息，女子猛地睁眼。
瞧见水边男子后，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泪水决堤，一个飞扑死死抱住刘暮舟。
对于这幅画面，当初独台一梦，可没看见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