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收网(四)
数日后,南江道,三府水域交汇之地,大泽湖。
浩渺烟波之上,水汽氤氲,本该是渔歌唱晚的宁静景致,此刻却被一股肃杀之气彻底撕裂。
前方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朝廷水师战船,如同钢铁铸就的狰狞巨兽,黑压压地铺满了湖面。
中军船身包裹铁皮,船头撞角森然,高高飘扬的“六扇门”玄色旌旗与“肃靖”大纛在猎猎江风中招展,带着一股碾碎一切的威势。
几艘特制的六扇门铁甲快船,如同沉默的巨鲨,劈波斩浪,船身覆盖着黝黑的铁甲,吃水极深,显然装载着重物。
船头船尾,皆架设着寒光闪闪的强弩,弩矢粗如儿臂,箭头淬着幽蓝的冷光。船身两侧,更有数排黑洞洞的射孔。
最大的一艘旗舰船头,诸葛正我一身深蓝官袍,外罩玄色蓑衣,负手而立。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缘流淌,他面容冷硬如铁铸,眼神锐利如鹰隼。
上百名六扇门精锐捕快,身着黑色水靠,外罩精铁鳞甲,腰悬制式长刀,背负强弓劲弩,肃立在各自船中,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甲胄和刀锋滑落,无人发出丝毫声响。
船头之上,诸葛正我正听着锦衣卫传来的密报。那身着飞鱼服的探子单膝跪地:“禀大人,俞将军的水师已至蜈蚣峡,正沿芦苇荡包抄敌水师后路而来……“
忽然东南角传来沉闷号角声,诸葛正我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猎物入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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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湖面华南漕帮副帮主杜海蛟,站在旗舰“怒涛号“的船首,手按刀柄,目光如炬地穿透雾气。他身后,四百余艘大小战船如幽灵般在雾中若隐若现,桅杆上的黑色漕帮旗帜猎猎作响。
“副帮主,前方发现六扇门舰队!“了望手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杜海蛟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终于来了。”
雾气渐散,远处湖面上,一支规庞大的的舰队正缓缓驶来。那些船只涂着官府的朱红色,船首雕刻着威严的兽首,桅杆上飘扬着六扇门的黑底金字旗。为首的旗舰上,一面绣着“诸葛“二字的大旗尤为醒目。
“诸葛正我...“杜海蛟眯起眼睛,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两军相距约一里时,各自停下。湖面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水波轻拍船身的声音。杜海蛟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连湖上的飞鸟都惊恐地远离这片水域。
“传令下去,布'鱼鳞阵'。“杜海蛟沉声命令。
身旁的旗手立刻挥动彩旗,漕帮舰队开始变换阵型。大船居中,小船如鱼鳞般层层排列在两翼,形成一道弧形防线。每艘船上,弓弩手已就位,床弩上弦,火油罐整齐排列在甲板上。
对面六扇门的舰队也在变换阵型,旗舰居中,两翼前突,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雁。
杜海蛟冷笑:“传令,左右两翼后撤,中军前突,变'锋矢阵'!“
旗语再变,漕帮舰队迅速调整。阵型变化间,船桨击水声此起彼伏,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就在此时,对面旗舰上突然响起一声震天的鼓声——“咚!“
紧接着,六扇门舰队上百面战鼓同时擂响,声震湖天。鼓点如雷,节奏越来越快,仿佛直接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杜海蛟不甘示弱,大手一挥:“擂鼓!”
“咚咚咚——”
双方战鼓如惊雷般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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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泽湖上,乌云压顶。
两支庞大舰队如同远古巨兽般在浩渺水面上对峙。北侧,朝廷水师一百多艘战船列成锋矢阵型,船帆上六扇门的黑鹰标志在风中猎猎作响;南侧,华南漕帮“鬼见愁“舰队近三百艘大小船只铺满水面,狰狞的蛟龙旗与血色骷髅旗在潮湿的空气中低垂。
一方,是华南漕帮的“鬼见愁”舰队。
四千余亡命水匪,分乘数百艘形制各异、艨艟巨舰如移动的山峦,船头包着狰狞的撞角,甲板上人影绰绰,刀光闪动;蜈蚣快艇如离弦之箭,穿梭于大船之间,船首架着威力巨大的床弩;改装货船则堆满了火油罐与引火之物,俨然是移动的火海之源。更多的杂鱼小船,则如同嗜血的狼群,在舰队外围游弋,船上的水匪精赤上身,露出水锈纹身,手持钩索、飞爪,眼神中充满了原始的凶戾与对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的渴望。
舰队核心,一艘巨大的三层楼船“翻江号”巍然矗立。
船头,杜海蛟身披赭红锦袍,豹头环眼,虬髯戟张,如山岳般屹立。
船阵以进攻为主,大型艨艟在外围组成坚实的壁垒,中小型战船穿插其中,形成纵深。无数弓弩手隐于船舷之后,箭簇在微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空气中弥漫着桐油、鱼腥和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凶气。
另一方,是诸葛正我率领的六扇门水军。
一千五百精锐,一百余艘战船,规模虽不及漕帮,却阵列森严,气势如虹。十三艘大型艨艟居中,船体高大坚固,如同水上堡垒,巨大的拍杆高高竖起,如同巨兽的獠牙;二十艘中型走舸环绕策应,行动迅捷;一百五十艘小型快艇则如同灵活的鱼群,在前方水域布开。
水师统领赵横舟顶盔掼甲,按刀立于诸葛正我另一侧,神情肃穆。朝廷舰队呈标准的进攻楔形阵,锋锐的尖端直指漕帮舰队的核心。
薄雾在朝阳的驱赶下渐渐稀薄,两支舰队终于清晰地暴露在对方视野之中。湖面之上,只剩下桨橹破水的哗哗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呼吸声。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杜海蛟猛地抽出大刀,刀锋直指朝廷旗舰,声如炸雷,瞬间撕裂了湖面的死寂:
“诸葛老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日这大泽湖,就是你六扇门鹰犬的葬身之地!儿郎们,给我——杀!”
“杀——!!!”四千水匪的咆哮如同海啸般爆发,震得湖面都为之颤抖。无数面杂色、狰狞的旗帜疯狂舞动。
几乎在同一刹那,诸葛正我眼神一凝,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朝廷舰队:“王法昭昭,逆贼当诛!擂鼓!进兵!格杀勿论!”
“咚!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闷雷,在朝廷舰队中轰然炸响,瞬间点燃了肃杀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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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嘣!”“嗡——嘣!”
“嗖嗖嗖——!”
朝廷舰队的反击同样迅捷而致命!位于阵型后方的艨艟巨舰上,覆盖的油布被猛然掀开,露出寒光闪闪的巨型床弩!绞盘转动,粗如儿臂、带着倒刺的弩矢被装上弩槽。
随着令旗挥落,令人牙酸的弓弦崩响声连成一片!数十支巨大的弩矢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死神投矛,带着恐怖的动能,狠狠砸向冲锋而来的漕帮船队!
“轰!”“咔嚓!”“哗啦——!”
惨烈的一幕瞬间上演!一支巨弩狠狠洞穿了一艘蜈蚣快船的侧舷,碗口粗的破洞瞬间涌入冰冷的湖水,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船上水匪惊恐尖叫,纷纷落水。
另一支弩矢则直接命中一艘改装货船的船楼,木屑纷飞,结构崩塌,躲在里面的弓手惨叫着被压成肉泥!更有弩矢擦着船体掠过,激起的巨大水柱如同水龙冲天!
与此同时,双方舰队中密集的弓弩手也开始了对射!
“放箭!”“放箭!”
“咻咻咻咻——!”
刹那间,天空被密密麻麻的箭矢遮蔽!朝廷水兵的制式强弓劲弩射程远,精度高,箭矢如飞蝗般落下,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钉入漕帮船只的甲板、船帆,以及那些缺乏甲胄防护的悍匪身体!惨叫声、咒骂声、中箭倒地的闷响不绝于耳。
漕帮的箭雨同样凶猛,虽然准头稍逊,但胜在数量庞大!无数箭矢带着破空声落下,朝廷水师较小的快艇首当其冲,不少士卒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甲板。更有浸透了火油的火箭拖着长长的黑烟尾迹,“噗噗噗”地钉在船帆、桅杆和船舷上!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
“灭火!快灭火!”“弓手压制!压制对面!”
湖面上火光点点,浓烟弥漫,箭矢破空声、弩炮轰鸣声、战鼓号角声、濒死的惨叫声、愤怒的喊杀声混杂在一起。
“咚!咚!咚!咚——!”
“呜——呜——呜——!”
震天的战鼓与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湖面的宁静,如同两只洪荒巨兽的咆哮。
“放——!”
双方指挥官,不断发出厉吼。
天空瞬间又忽明忽暗了下来!
朝廷水军艨艟上,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的标枪,狠狠扎向水匪的船阵!巨大的床弩发出沉闷的咆哮,粗大的弩矢裹挟着毁灭的力量,目标直指水匪的旗舰和大型船只。
火箭则如暴雨般倾泻,拖着长长的烟尾,点燃了风帆、甲板,映红了惊恐扭曲的脸庞。
水匪的还击同样疯狂!改装货船上的投石机抛射出燃烧的火油罐,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砸向朝廷的艨艟,轰然炸开,烈焰升腾!强弓硬弩泼洒出的箭雨密集得令人窒息,钉在盾牌、船舷上发出夺命的“哆哆”声,不时有官兵惨叫着中箭落水。
湖面上空,箭矢、弩炮、火球交织成一张死亡的大网。船只被点燃,浓烟滚滚,遮蔽了日光;弩箭洞穿船体,木屑纷飞;火箭点燃了风帆,化作巨大的火炬,照亮了下方惨烈的景象。
不断有小型快艇被火油罐直接命中,轰然解体,船上水匪在烈焰中哀嚎着坠入冰冷的湖水。
“杀官狗!灭六扇!”
“为了洪帮主!为了讨逆盟!”
“杀啊——!!!”
漕帮舰队如同被鞭子狠狠抽打的狼群,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庞大的船阵开始缓缓加速。桨手们赤膊上阵,肌肉虬结,号子声嘶力竭,长桨疯狂划动,搅起巨大的白色浪花。
舰船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蛮横气势,朝着朝廷水师猛扑过来!他们仗着船多势众,队形虽显混乱,却更添几分亡命之徒的疯狂。
双方的距离在惨烈的远程对射中急速拉近!
“撞角准备!”“稳住!稳住舵!”
“靠上去!给老子撞沉他们!”
漕帮仗着船多,数艘艨艟和改装船如同红了眼的蛮牛,不顾己方损失,疯狂地加速,船首包铁的撞角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直直撞向朝廷水师阵列相对薄弱的中部!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