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万般道理,不如一剑(第2页)
小齐说,骊珠洞天那边,有条泥瓶巷,泥瓶巷中,有户陈姓人家,一对陈姓夫妇,生了个好儿子。
从那时起,大骊国师,就开始围绕这个孩子,牵线搭桥,铺好一明一暗的两条路。
只是没有几年,师弟又找了师兄一回,提到了第二个年轻人。
这打了崔瀺一个措手不及。
就因为宁远的存在,打乱了一副棋盘,很多本应该按部就班,板上钉钉的事,瞬间模糊,混淆不清。
崔瀺改为双手拢袖,眯起眼,老神在在,面带笑意。
不过这似乎是件好事?
因为在一次次的观道中,崔瀺越来越肯定,这个剑气长城来的年轻人,就是他在很多年前,一直想找的那个“剑修”。
虽然现在的境界,是低了些,但又不会很低。
最主要的,还有时间。
三年差不多了。
要是换成陈平安……
三年不够。
虽然他是自己的小师弟,可该如何就如何,小齐会偏袒,崔瀺不会。
我早就欺师灭祖了啊。
……
人生路上,总会遇到一两个大难关,疾风骤雨,宛若天堑,就像是头顶老天爷,在提醒世人,你们自诞生之初,就是在寄人篱下,要乖乖低头。
比如宁远的第一世,初次去往倒悬山,就被那位大天君,暗中施压,此后骊珠洞天,借境十四,最后蛮荒赴死。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如此,大差不差。
没人不会遭遇苦难。
撑过去了,柳暗花明,熬不过去,唯有一死,骨气硬的,大抵就是一句十八年后再做好汉了。
当然,来世也可能做不了好汉,万一投了个女儿身呢?
今天春庭府的“一家三口”,尤为如此。
而这场疾风骤雨的始作俑者,是一位拄剑而立的青衫剑修,独自站在门口台阶处,极似阎王。
一把三尺长剑,水流凝聚,剑气之浩大,教人不敢直视,包括陈平安在内,屋内三人一蛟,呼吸困难。
见他们几个没有动作,好似泥塑神像,宁远单指按住剑身,缓缓抹过,敛去那些将动未动的锋锐剑气。
此地那份剑气压顶之势,瞬间消散一空。
宁远微笑道:“都愣着干嘛?这顿饺子吃完了?就这么上赶着去投胎?”
他又摇摇头,看向陈平安,“我此次来,递剑不假,不过还是有一份底线的,除了顾璨,其余人等,都可不死。”
“当然,你陈平安铁了心要拦我,可以试试看,我不介意多杀一个,至于那位大婶,放心,你绝不会死。”
“虽然我们脚下的书简湖,寻衅寻仇,一直遵守那个斩草除根的规矩,可对我来说,没必要。”
“退一万步讲,总不能反过来,变成了斩根除草,那样以后传出去了,未免为人所不齿。”
小主,
那份无形威压消失,除了匍匐在脚边的小泥鳅之外,其余几人,俱是肩头一松。
春庭府主人,也就是顾璨娘亲的美妇人,面色雪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敢言语什么,只是看向陈平安那边,眼里满是恳求。
顾璨神色冰冷,死死盯着那人。
陈平安也没好到哪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去看那娘俩,宁远只是与陈平安对视,只见视线之中,那个背着两把剑的同龄人,缓缓起身,一步一个脚印,最终在他跟前十几步远站定。
宁远笑问道:“左右呢?”
陈平安摇摇头,“从未请过师兄。”
“也就是说,你还真就只是为了吓唬我?”宁远眼里满是可怜,啧啧道:“那你打算怎么拦我?”
宁远随意抖了抖手中长剑,“抛开境界不谈……”
“还是要谈的,问剑厮杀,不谈境界谈什么?”
一袭青衫,向前跨出一步,刚好越过门槛,笑眯眯道:“我还真是好奇,既然你压根没有请那剑仙左右,那么还有谁,可以在此时此刻,赶来书简湖?”
“学生崔东山?”宁远摇摇头,很快否定,“他不行,十一境,对我来说,太不济事了。”
“大骊国师,你真正的大师兄,更加不对,毕竟刚刚我就见了他一面,我能来此,明里暗里的,还是他在提醒。”
“那么文圣一脉的刘十六……好像他此刻不在浩然天下吧?你陈平安可能都没见过,那就也不对。”
宁远揉了揉下巴,“总不会是文圣亲自出马吧?”
他再次摇头,随口道:“不清楚,想不明白,但对我来说,无论今天来的是谁,左右也好,文圣也罢,他们任何一个,都可以拦,但注定拦不住。”
“对上左右,我大概是敌不过的,但他同样救之不及,在其眼皮子底下,杀个中五境的废物,信手拈来。”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宁剑仙,我谁都没请,能不能听我说上几句,等我说完,你若还是执意递剑,那就生死自负。”
宁远嗤笑道:“凭什么?”
“我虽然不是读书人,可也看过一些江湖杂书,书中的反派角色,大多数都是实力通天,可却无一例外,皆是脑满肥肠的蠢货。”
“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难不成我会不知道?”
“我凭什么要暂时收剑,去听你的那些狗屁道理?”
陈平安嘴唇颤抖。
宁远轻轻翻转剑身。
陈平安猛然上前一步,怒道:“宁远,我是伪善,这不假,可反过来,难道你就不是了?”
“我偏袒顾璨,尚且情有可原,是为了报答昔年恩情,可你呢?!”
“顾璨是杀了许多的无辜之人,但是藕花福地的那个裴钱,她当年干的那些勾当,又能好到哪去?”
“既然你如此嫉恶如仇,为何没有杀她?不杀也就算了,还将其留在身边,收为弟子,你可以如此做,换成我陈平安,就不行了?”
“天底下有这种狗屁道理?!”
“凭什么?你问我凭什么?就凭你宁远,与我陈平安是一类人!”
宁远微眯起眼,“老道人跟你说的?”
陈平安没说话。
一袭青衫,转头抬头,瞥了眼天幕。
臭牛鼻子真是喜欢瞎折腾。
宁远狠狠抹了把脸,摆开一个笑容,缓缓点头,“陈平安,说的不错,不得不说,要是按照你的这个说法,还真就是如此。”
顾璨之于陈平安,就像裴钱之于宁远,虽然略有差别,可结果是同一个结果。
句句在理,无法反驳。
当年第一次见裴钱,那个枯瘦小女孩,就带了一帮地痞流氓,打算趁着月黑风高,打家劫舍。
倘若把宁远和阮秀,换成寻常一对没有修为的夫妻,下场如何,都不用想,一定是无比凄惨。
而在宁远遇到她之前,裴钱又做了多少这样的恶事?
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反正不会是第一次。
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有多少丈夫惨遭毒手?又有多少妻子被奸淫致死?
同样的,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具体数目,取决于裴钱到底做了多少次。
毫无疑问,无论现在的裴钱,是不是一个真正的江湖女侠,只说以往南苑国的那个小女孩,就是类似顾璨一般的存在。
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拳头的大小而已。
都该死。
说完先前那些言语,陈平安好似就抽干了所有气力,身形摇晃,神色显得更为萎靡,少年强撑着不倒,双眼死死盯着门口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