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北归(第2页)

返回屋内,仔细查看婶婶的气息,喂她吞服下一颗镇定心神的丹药后,将其背在身后。

到了青峡岛渡口,牵来一条小楼船,陈平安带着妇人,就此离开书简湖。

不知为何,顺风顺水。

加上陈平安动用修为,不到三个时辰,这艘楼船就抵达了池水城,登上岸边,陈平安没有停留,继续背着妇人,进南门,过北门。

此后开始御剑。

天光大亮之前,陈平安抵达石毫国一处无名渡口,与藕花福地几人碰面后,马不停蹄,乘坐渡船,一路北上。

最近石毫国战事严峻,本来许多的渡口,都已经停用,能乘坐渡船,陈平安还花了大价钱,直接包了下来。

将婶婶安顿在一间厢房后。

陈平安走出门外,盘腿坐在船尾,神色不悲不喜,就这么望着极远处,好像打算再多看一眼书简湖。

一名矮小老人来到他身边,正是扈从之一的朱敛,金身境武夫。

朱敛笑问道:“看公子形神憔悴,想必这趟书简湖之行,不甚圆满?”

陈平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似不太愿意多说。

朱敛也不会自讨没趣,随意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许久。

陈平安忽然转过头,面向老人,将书简湖之事,里里外外,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清楚楚。

最后陈平安问道:“朱敛,你觉得,我以往的行事为人,是不是伪善?我包庇顾璨,此举,又是不是天怒人怨?”

朱敛想了想,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公子,关于伪善这个字眼,说法太多,真要去严厉评判……

依我来看,哪怕是中土文庙,那些被搬上神坛的儒家圣贤,也没几个是有纯粹善心的。”

“换一个说法,读书人不是讲究一个修身齐家,君子论迹而不论心吗?所以这样一看,其实这个伪善界限,又低了好几个层次。”

陈平安摇摇头,“可我包庇顾璨,就算论迹,也是犯了规矩。”

朱敛毫不客气,附和道:“是此理,公子身为儒家子弟,亲近之人犯了错,如果还网开一面,这不就是已经自毁道德根本了?”

“人有亲疏,很正常,为何换成公子,就这么难以做出决断?很简单,因为公子是文圣一脉,

在这个前提下,公子不杀顾璨,这也就罢了,人之常情,可旁人占着大义来杀他,公子都还拦着……”

陈平安呵了口气,“是我错了。”

朱敛笑问道:“之前听公子说,你已经自碎文胆,并且扬言不再是文圣学生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不是学生,是弟子,但其实并无差别,偷换概念罢了,只是从今往后,我再如何读书,怕是也温养不出一个本命字。”

少年眺望远山,一脸茫然,“朱敛,你觉得,以后的我,该如何做?该去走哪条道?”

朱敛沉吟道:“或许公子可以学一学那个宁姓剑仙,做个如他、如我、如千千万万凡夫俗子的……纯粹的人。”

“不拘泥于书上道理,只管心底深处一盏灯,是非好坏,自我决断,得那真正大自由。”

陈平安默不作声。

朱敛笑问道:“公子依旧耿耿于怀?”

“那不妨将他暂时视为假想敌,稳固剑心,待得将来,时机一到,再打着报仇名号,与他问剑。”

朱敛提醒道:“不过公子切记,找他问剑论生死,不可搬用大义,只可用私仇,因为大义在宁远那边。”

陈平安神色愈发枯槁。

……

原宫柳岛遗址,现在的天殛所在。

两人凭空落地。

崔瀺朝着那位道人法相,作了一揖,后者散出一道分身,亦是打了个道门稽首。

“见过陆掌教。”

“见过崔国师。”

两人之间,好似没有半点隔阂,云淡风轻。

崔瀺说要与陆沉单独聊聊,宁远也懒得多问,在管陆沉要了几盏油灯之后,独自来到渡口岸边。

陆沉是白玉京门人,身为道士,随身携带香烛灯火什么的,并不奇怪,毕竟青冥天下那边,几乎每个道宫子弟,都会修习水陆道场有关的道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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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索要香烛时,宁远还特别不要脸的,管陆沉要了一本道经,准备事后交给钟魁,让他也学一点。 书简湖的天殛怨气,想要化解,要么就靠境界碾压,要么就靠着水磨工夫,一点点去削减。

举办道家的水陆道场,无疑是最合适的方法。

宁远蹲在岸边,摆好七盏油灯,然后取出某人的七魄,两手并用,再一次剥离。

这等痛楚,比那剔骨剖心,还要来的厉害。

七魄出来的瞬间,顾璨满脸怨毒,嘴唇微动,想要逞口舌之快,结果男人动作迅速,生生给他拆解。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痛不欲生,说的就是如此了。

七魄分离,宁远再接连弹指,那些油灯原本的灯芯,一一断裂。

男人开始以魄点灯。

七盏油灯,依次亮起,阴气森森,细看之下,寸余高的灯芯,极为古怪骇人,燃烧升腾而起的“袅袅青烟”,竟是人形模样。

面目狰狞,扭曲至极。

一声声细微惨叫,自油灯内弥漫而出。

宁远无动于衷,缓缓道:“小崽子,落得这个下场,你可真不能怨我,毕竟我早就说过,我是打算杀你,可从没想过,要给你搬上这么大的酷刑。”

“临死之前,你要是没说那最后一句话,那就都好说,我在斩你过后,说不定还会留着你的魂魄,让你自行投胎转世。”

男人笑眯眯道:“不过仍有一线生机,我的这些油灯,品秩很不错,你的七魄,如果可以燃烧百年而不消散,时间一到,禁制解除,随你离去。”

“够慈悲了吧?”

“生不如死,烧灼百年,想必也足以赎罪了,就连我,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啧啧,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