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致命命门
此言一出,邓鸣面露惊诧,庞轩的眼神也微微波动。
张奎目光灼灼,直视余乐,语速加快,剖肝沥胆:“大将军明鉴!沈达拥兵自重,龟缩乌蒙坚城!若我军与之长期对峙,演变为旷日持久之围!我军粮秣本已匮乏,如何久持?彼时,无论是我军强攻坚城,士卒填壑;抑或是沈达困兽犹斗,负隅顽抗;首当其冲遭殃者,必是城中数十万无辜百姓!攻城器械之下,焉有完卵?巷战一旦展开,更是生灵涂炭,血流漂杵!张奎不忍见桑梓故土,父老乡亲,尽成焦土饿殍!故斗胆献计,愿为大将军前驱!只求速破云州,擒杀沈达,早息干戈,保一方黎庶平安!”
“速破云州?擒杀沈达?”邓鸣眉头紧锁,忍不住沉声质疑,“张将军忠义之心,邓某感佩!然我军自太平关出击,所携兵力不足五万,即便加上将军归顺部众,亦不过七万之数。十四万重兵据守的坚城,如何速克?难道要驱将士血肉之躯蚁附强攻,徒增伤亡,更殃及池鱼?”
庞轩的目光亦如鹰隼般锐利,紧锁张奎,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帅座之上,余乐眼神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之下,终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他终于停下了把玩扳指的动作,指尖悬停在温润的玉石表面,缓缓吐出三个字:“愿闻其详。”
这短短一句,如同给紧绷的弓弦松了一扣,给予了张奎莫大的鼓舞!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语速迅疾,条理清晰,带着对敌情的透彻把握和对人性弱点的深刻洞察,伸手猛地指向帅案一侧悬挂的云州山川舆图:
“大将军明鉴!云州城固若金汤,强攻绝无胜算!沈达用兵沉稳,深沟高垒!然其致命命门,不在云州城本身,恰恰在于——乌蒙城!”他的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的乌蒙城位置,“乌蒙一地,乃咽喉锁钥!它西扼雄关卫,东锁太平关,背靠云州大本营,俯瞰巴川门户!其得失,关乎整个云州战局命脉!”
张奎的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终定在余乐脸上,斩钉截铁:“若我军能一举拔除乌蒙城这根毒刺!则雄关卫顿成孤堡,腹背受敌,不攻自破!而云州门户中庆城,亦将彻底暴露于我军兵锋之下,再无屏障可依!届时,将军只需遣精兵数路,将中庆城围成铁桶!沈达此人,虽拥重兵,却素来顾念家小,其府邸家眷尽在中庆城中!他焉能不惧?焉敢不降?!”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炭火的噼啪声、帐外雨水的淅沥声,此刻都显得格外清晰。邓鸣眼中的惊疑未退,却多了一份凝重思索。庞轩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鹰隼般的目光在地图与张奎之间来回扫视,显然在急速推演此计的可行性。
余乐指尖的玉扳指又开始缓缓转动,那冰封的湖面下,涟漪似乎更深了一些。他凝视着地图上的乌蒙城,那枚象征城池的标记仿佛在他眼中燃烧起来。
“乌蒙城……有多少守军,火力配置如何?”余乐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而且沈达亲自坐镇。张将军,你欲如何‘一举拔除’?莫非……”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张奎身上,寒冰般的视线仿佛要刺入对方灵魂深处,“沈达有何弱点?”
张奎胸膛起伏,沉声道:“大将军明鉴!破城方略自然有,但也要经过一番血战!”
“哦?”余乐挑了挑眉毛,盯着张奎。
张奎迎着余乐那道仿佛能洞穿肺腑的寒冰视线,毫无惧色,胸膛因激动与决心而剧烈起伏。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清晰而有力地吐出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大将军!破乌蒙之法,不在强攻,而在智取!关键在于——沈达此刻,尚不知末将已诚心归顺天军!”
他目光灼灼,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末将愿效仿古人‘瞒天过海’之计!请许末将率本部残兵,佯装从太平关前线浴血奋战、寡不敌众,狼狈败退回乌蒙城!沈达素知末将忠勇,且急于了解前线战况,必然开城接纳!”
帐内诸将呼吸都为之一窒。邓鸣眼神闪烁,庞轩的鹰眸瞬间眯起,射出更锐利的锋芒。帅座之上,余乐悬停在玉扳指上的指尖,微不可察地向下压了一分。
张奎语速加快,仿佛怕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溜走:“沈达纵有疑心,也绝想不到末将敢在乌蒙城内、在他眼皮底下起事!待夜深人静,三更鼓响——”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末将便率死士,直扑西门!西门守将王灿,乃是末将旧部袍泽,其麾下亦有末将安置的亲信!出其不意,夺其兵刃,抢占城楼!只要打开西门,升起千斤闸,点燃三堆烽火为号!”
张奎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炬,牢牢锁定余乐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大将军只需亲率精骑劲旅,偃旗息鼓,预先埋伏于西门五里外密林!见烽火起,城门开,便如雷霆奔袭,直捣黄龙!内外夹攻之下,乌蒙西门必破!城门一开,我军铁蹄涌入,坚城立时化为齑粉!沈达纵有通天手段,也来不及反应!”
他向前一步,单膝重重顿地,抱拳过顶,声音带着孤狼般的悲壮与不容置疑的担当:“此计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然唯此险招,方能速破乌蒙,免去尸山血海之劫!张奎此身既已归顺大将军,愿以此残躯效死!若功成,乃大将军洪福庇佑;若事败,张奎自当血溅乌蒙,以全忠义,绝不连累大将军分毫!只求大将军速做决断,予末将斩关夺门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