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皖老村 作品

第72章 孽债轮回簿(第2页)

“开饭喽!懒猪!”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起。猪圈木栅栏被拉开,一个佝偻着背、满脸沟壑、穿着破旧棉袄的老头,颤巍巍地提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混杂着烂菜叶、糠麸和刷锅水的馊食,“哗啦”一声倒进肮脏的石槽里。那浑浊发黄的眼睛,浑浊却带着一丝麻木的满足,扫过猪圈里的几头猪。

张老实!是那个被她赖掉三块五毛豆腐钱、最终贫病交加冻死在破屋里的张老实!

吴桂花(现在是吴氏猪)的猪脑子“嗡”的一声!她想怒吼,想质问,想扑上去撕咬!可嘴里发出的只有急切的、贪婪的“哼唧”声!那馊食的酸臭味此刻竟成了难以抗拒的诱惑!她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连滚爬爬地冲向石槽,将整个猪头深深埋进那粘稠滚烫的馊食里,和另外几头猪疯狂地抢食、拱动!滚烫的馊水溅进眼睛,烂菜叶糊满了口鼻,那味道恶心得她想吐,可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她狼吞虎咽!

“吃吧吃吧,多吃点,长得肥肥的……”张老实浑浊的眼睛看着争食的猪,喃喃自语,像是在看一堆会走路的银子。他粗糙的手拍了拍吴氏猪拱起的、沾满污物的脊背,那触感让吴氏猪魂体深处泛起一阵屈辱的恶寒。·兰!兰′文-学¨ ,嶵/欣\漳`劫¨埂,欣.筷~

日复一日。吃,睡,在粪尿里打滚,长膘。吴氏猪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寸肥肉的堆积,都对应着孽债簿上“张老实”名下那疯狂跳动的数字在一点点消减。每一次张老实来喂食,那浑浊眼神里的期盼(对银钱的期盼),都像鞭子抽在她魂体上。

终于到了那一天。几个壮汉闯进猪圈,粗鲁地将她和其他几头肥猪拖拽出去。尖利的铁钩穿透了她的鼻孔!剧痛让她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叫!她拼命挣扎,沉重的身体被拖行在粗糙的地面上,刮掉了一层皮。她看到了张老实,老头搓着手,咧着没牙的嘴,从屠夫手里接过几张沾着油污的钞票,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数了一遍又一遍。

她被死死按在沾满黑褐色血污的屠凳上!冰冷的、带着豁口的杀猪刀抵在她剧烈起伏的、布满青筋的咽喉!屠夫那张横肉虬结、沾着汗珠和猪毛的脸在她上方放大,眼神冷漠如同看待一块会叫的肉。

“嗷——!!!” 绝望的、撕裂般的嚎叫只持续了半声!

“噗嗤!”

滚烫的、带着浓烈腥气的猪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视野瞬间被一片粘稠的猩红淹没!剧痛!窒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瞬间吞噬了她!生命的最后感知,是屠夫熟练的刮毛、开膛、分割……以及张老实数钱时,手指摩擦钞票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

意识再次被强行凝聚。

沉重的喘息,粗大的鼻孔喷着白气。肩胛骨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剧痛!一条沾着盐水的粗糙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在她宽阔

的、布满新旧鞭痕的脊背上!

“啪!”

“驾!懒牛!没吃饱饭吗?!快走!”一个粗犷暴躁的声音在身后怒吼。

吴桂花(现在是吴氏牛)猛地一颤,沉重的牛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冲,粗糙的牛鼻环勒得她生疼。她发现自己套着沉重的木犁,在干硬龟裂的黄土地里奋力前行!毒辣的日头晒得她皮毛滚烫,口鼻干燥欲裂,四条粗壮的牛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肩胛骨上被犁具磨得皮开肉绽的伤口。沉重的木犁深深陷入干硬的土坷垃里,阻力大得让她筋腱都在呻吟。

她艰难地扭过粗壮的牛脖子,看到身后扶犁的人——一个满脸横肉、眼露凶光的壮汉,正是当年被她骗去救命钱、导致他重病老娘无钱医治活活疼死的李屠户!(当年她骗的是他老娘,如今他成了债主)

李屠户见她回头,眼中凶光更盛,又是一鞭子狠狠抽下!“啪!”鞭梢精准地落在她肩胛骨那道最深的伤口上!皮开肉绽!滚烫的鲜血混着汗水淌下,滴落在焦渴的土地上。

“看什么看!畜生!拉不动老子今天就宰了你吃肉!”李屠户的唾沫星子喷在吴氏牛汗湿的皮毛上。

无尽的屈辱和剧痛撕咬着吴氏牛的魂体。她想用牛角顶死这个恶棍!可身体却被沉重的犁具和鼻环牢牢控制,只能发出悲愤而低沉的“哞——”声,拼尽全身力气,在皮鞭的驱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拖着那仿佛永远犁不到头的干硬土地。每一鞭落下,都像是在抽打她前世的贪婪;每一滴血汗流出,都像是在偿还那笔沾着人命的孽债。沉重的犁铧撕裂土地,也仿佛在撕裂她的灵魂。肩胛骨的伤口在汗水的浸泡和鞭子的反复抽打下,早已溃烂流脓,每一次用力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骨骼摩擦的呻吟。李屠户的怒骂和皮鞭如同附骨之蛆,无休无止。烈日炙烤,干渴像火一样烧灼着她的喉咙。她只能低头,用粗糙的舌头舔舐地上那一点被自己沉重蹄子踩出的、混着尿液的湿泥,那咸腥苦涩的滋味,是她唯一的慰藉,也是最大的屈辱。

不知熬过了多少酷暑寒冬。终于有一天,在拖着满满一车沉重石料爬一个陡坡时,吴氏牛听到了自己脊梁骨传来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剧痛瞬间淹没了她!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再也站不起来。

“废物!”李屠户狠狠踹了她几脚,确认她彻底废了,骂骂咧咧地抽出腰间的剔骨刀,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对损失的肉斤两的算计。“死了也好,正好剥皮剔骨!”

冰冷的刀锋划过脖颈,温热的牛血喷涌而出,浸湿了身下冰冷的土地。最后的意识里,是李屠户熟练的剥皮、卸骨、分割……以及他掂量着牛腱子肉时,满意的嘟囔:“啧,这老牛皮糙肉厚,肉倒是紧实,能卖个好价钱……”

……

黑暗。无尽的旋转和眩晕。

吴桂花感觉自己被蒙住了双眼,头被固定在冰冷坚硬的架子上。身体被套进一个狭窄的、不停旋转的圆圈里。脚下是坚硬粗糙的砂石地面,每一次迈步都磨得蹄子生疼。沉重的石磨发出隆隆的闷响,永无止境地转动着,碾碎着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谷物。口鼻间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谷糠的气味,呛得她无法呼吸。一根粗糙的棍子时不时狠狠抽打在她瘦骨嶙峋的臀部,催促她加快脚步。

“驾!懒驴!磨蹭什么呢!没看见主家等着面粉蒸馍吗?”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在耳边聒噪。

是王寡妇!那个当年被她用假金镯子骗走了全部积蓄、最后投了井的王寡妇!此刻她成了磨坊主,正叉着腰,手里拿着那根打驴的木棍,眼神里充满了刻毒和报复的快意。

吴氏驴(吴桂花)在黑暗中机械地转着圈。蒙眼的布带让她彻底失去了方向,只剩下永恒的黑暗和令人发疯的旋转。石磨隆隆的巨响如同魔音灌脑。蹄子早已被砂石磨破,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血和脓水里,钻心的疼。臀部的鞭痕层层叠叠,火辣辣地灼烧着。饥饿、干渴、眩晕、疼痛……所有的感官都扭曲成一片混沌的折磨。她想停下,想嘶鸣,可那根棍子总会适时地、狠狠地落下!

“啪!”

“叫什么叫!再偷懒打断你的驴腿!”王寡妇的咒骂如同毒针。

吴氏驴只能麻木地、一圈又一圈地走下去。她的世界只剩下黑暗、旋转、疼痛和那永无止境的隆隆声。每一次迈步,都像是在将自己前世的贪婪和欺骗碾磨成齑粉。汗水浸透了稀疏的驴毛,混着血水滴落在脚下的砂石上。臀部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蹄子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每一次踏下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撕心裂肺的剧痛。她甚至能感觉到蹄铁在磨损自己蹄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