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皖老村 作品

第92章 荒宅狐灯(第2页)

眼前一片漆黑,只余下胡义那两点幽绿凶光在黑暗中闪烁。阴风怒号中,夹杂着青凤一声短促的惊呼。耿去病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心知不妙,连滚带爬地摸索着,抓起地上的破灯笼,跌跌撞撞冲出厅门,一头扎进浓重的夜色里。身后,那扇朽坏的大门“砰”地一声自动关闭,隔绝了厅内最后一点幽光,也隔绝了所有声响。

耿去病失魂落魄逃回住处,一连数日,心有余悸。那夜胡义发怒时的恐怖景象、青凤清丽含羞的容颜,如同冰与火交织,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他几次鼓起勇气想再去南院探个究竟,走到月洞门前,望着那黑洞洞的院落,想起胡义那双绿幽幽的凶眼和冰冷的警告,终究是脚底发软,颓然退回。

南院那边,也彻底沉寂下来,再无半点灯火人声。耿去病怅然若失,只觉心头空了一块。家中老仆见他整日神思恍惚,唉声叹气,便劝他:“少爷,那南院邪性得很,不是好去处。′d′e/n*g¨y′a!n-k,a,n\.*c-o+m·城西莫先生家正缺个西席先生,教几个蒙童,束修虽薄,却是个正经营生,也省得您胡思乱想。”

耿去病想想也是,自己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便应承下来。莫家宅院与耿家老宅隔了几条街,虽不算豪富,倒也清静雅致。耿去病白日里教几个孩童念书习字,晚上便独自住在莫家花园旁的一间僻静书房里。

转眼到了清明。莫先生一家都去城外祖坟扫墓,偌大宅院只剩耿去病一人。午后,他正倚在窗前看书,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渐暗,园中花木笼罩在迷蒙烟雨里,更显寂寥。

忽闻园中小径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幼兽惊惶的哀鸣。耿去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冒雨疾奔而来,怀中紧紧抱着一团黑乎乎、不断挣扎的东西。她发髻散乱,雨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裙裾被泥水溅湿,狼狈不堪。奔至书房廊下,她惊慌地回望来路,胸口剧烈起伏。

耿去病心头猛地一跳!这眉眼,这身姿,分明是那夜惊鸿一瞥的胡青凤!

“青凤姑娘?”耿去病又惊又喜,连忙推开房门。

青凤闻声抬头,看到耿去病,眼中瞬间迸发出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她抱着怀中哀鸣的黑猫(耿去病这才看清),踉跄着扑到廊下,声音带着哭腔:“耿……耿公子!救命!我……我叔父要杀我!”

“什么?!”耿去病大惊,连忙将她让进书房,反手闩上门,“莫慌,慢慢说!你叔父为何要杀你?”

青凤浑身湿透,瑟瑟发抖,怀中的黑猫也蜷缩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她惊魂未定,断断续续道:“那夜……那夜之后,叔父震怒,斥我……斥我不知廉耻,引你……引你妄言……将我禁足深院,严加看管……我……我实在受不住那囚笼般的日子,今日趁他外出访友,带着阿黑(黑猫)偷偷溜出来……本想……本想寻公子……”她说到此,俏脸飞红,声音低不可闻,“谁知……谁知半路被叔父察觉气息追来!他……他若抓到我,定会活活打死我的!”她眼中充满绝望的恐惧,泪水混着雨水滚落。

耿去病听得怒火中烧,又怜惜不已。他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虎毒尚不食子!你叔父好狠的心肠!青凤姑娘放心,今日有耿某在,谁也伤不了你!”他转身去寻干布巾给青凤擦拭雨水,又翻箱倒柜想找件干爽衣物。

就在这时!

“轰——!”

书房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如同被攻城巨锤砸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碎木纷飞!一股阴寒刺骨的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狂灌而入!烛火瞬间熄灭!

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风雨中!正是胡义!他双目赤红如血,脸上肌肉扭曲,獠牙外露,浑身散发着滔天的凶戾妖气!宽大的袍袖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雨水落在他周身尺许,竟自动蒸发成白气!

“贱婢!竟敢私逃!还勾结外人!今日定将你抽筋扒皮,神魂俱灭!”胡义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得人耳膜生疼。他一步踏入书房,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微颤,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躲在耿去病身后的青凤,如同看着待宰的

羔羊。

“老匹夫!休得猖狂!”耿去病虽吓得肝胆俱裂,但一股血气直冲顶门,他抓起书案上沉重的砚台,怒吼着挡在青凤身前,“有我在,你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蝼蚁!找死!”胡义狞笑一声,看也不看耿去病,枯瘦如鹰爪的右手随意一挥!一股无形的巨力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

耿去病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猛击,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轰然倒塌,书籍笔墨散落一地!他眼前发黑,浑身剧痛,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挣扎着却爬不起来。

“公子!”青凤发出凄厉的哭喊,不顾一切扑到耿去病身边,试图扶起他。

胡义一步步逼近,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他伸出枯爪,指尖萦绕着幽绿的光芒,直抓向青凤的天灵盖!这一下若抓实,定是形神俱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嗷——!!!”

一直蜷缩在青凤脚边、瑟瑟发抖的黑猫阿黑,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尖锐到变调的嘶吼!小小的身躯瞬间弓起,全身黑毛炸开!它那双琥珀色的猫瞳,在黑暗中骤然爆射出两道刺目的、如同熔金般的金光!

金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利箭,狠狠刺向胡义抓来的手掌!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肉上的恐怖声响!

“嗷呜——!”胡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他那布满幽绿光芒的枯爪,竟被那两道小小的金光灼烧得皮开肉绽,冒出滚滚腥臭的黑烟!金光如同附骨之蛆,顺着他手臂急速蔓延!

胡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剧痛!他猛地缩回手,看着自己焦黑冒烟、几乎被废掉的手掌,又惊又怒地瞪着那只挡在青凤身前、瞳中金光尚未完全敛去的黑猫:“畜生!你……你身上竟有‘辟邪金光’?!是哪个老不死的在你身上下了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