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阿依娜从迷雾中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是父亲也先(二)
烛火燃到第三根时,阿依娜的眼睫终于再次颤动。
不是先前那种挣扎着要睁开的劲儿,倒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轻轻掀动了一下。琪亚娜正趴在榻边打盹,额前的碎发垂在阿依娜手背上,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得猛地抬头,撞得额角生疼也顾不上揉。“姐姐?”
阿依娜的眼皮缓缓掀开一线,目光蒙着层白雾,像是隔着层磨砂的琉璃。她没看琪亚娜,视线越过帐顶的缠枝莲绣纹,落在虚空里,喉咙里发出极轻的气音,像是在辨认什么。
“水……”
琪亚娜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用小勺舀着往她唇边送。这次阿依娜没吐,顺着嘴角咽了小半口,喉结动了动,眼缝里的光渐渐聚了些。“琪……亚娜……”
“我在。”琪亚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暖意一点点渗过去,“您刚醒,别多说话。李院判说您得慢慢养着,毒性还没清呢。”
阿依娜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却像是不认识似的,看了半晌才缓缓摇头:“徐……有贞……”
帐门口的朱祁钰刚要迈步进来,听见这三个字顿住了脚步。他今日换了身藏青常服,没带侍卫,只让老嬷嬷守在帐外,此刻正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琪亚娜回头看了眼帐门,压低声音:“姐姐是想问徐有贞的事?他已经被陛下关起来了,兵权也交了,按理说……”
“他不会……交的。”阿依娜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字字清晰,“那兵权是他……用三十七条人命换来的……怎么会……轻易放手……”
琪亚娜一怔:“三十七条人命?”
阿依娜的眼睫又开始颤,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的回忆。“那年……黄河决堤……他负责赈灾……账册上少了三千石粮……被御史参了……”她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把粮……偷偷卖给了鞑靼……换了匹汗血马……送给了……”
话没说完,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琪亚娜连忙替她顺气,却见她脸色又白了下去,眼缝里的光重新散成白雾,身子一歪,竟又昏了过去。只是这次没完全沉下去,手指死死攥着琪亚娜的手腕,像是溺水者抓着浮木。
“姐姐!”
帐门被轻轻推开,朱祁钰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阿依娜绷紧的侧脸:“她刚才说的,你听见了?”
琪亚娜点头,心乱如麻:“徐有贞私通鞑靼,还拿赈灾粮换马?这跟他交兵权有什么关系?”
“因为那三十七条人命,是当年查账的衙役和百姓。”朱祁钰走到榻边,看着阿依娜攥紧的手指,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徐有贞当年能脱罪,是因为把所有罪责推给了一个小吏,那小吏一家三十七口,一夜之间全没了。他交兵权不是怕了朕,是知道这桩旧案一旦翻出来,比兵权被夺更要命。”
琪亚娜猛地抬头:“陛下早就查到了?”
“朕登基后翻了旧档。”朱祁钰的目光掠过帐外的老榆树,“只是一直没找到确凿证据。你姐姐刚才说的汗血马,朕倒有印象——正统十三年,确实有匹西域宝马出现在鞑靼首领的马厩里,当时以为是西域商人贩过去的,现在想来……”
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徐有贞与鞑靼的勾连,远比他们想的更早、更深。阿依娜被灌的药,蒙面人的马蹄铁,还有那枚狼头花酒囊,瞬间串成了一条线。
琪亚娜低头看着阿依娜苍白的脸,忽然明白她为何拼着一口气也要说这些。姐姐不是在说旧事,是在示警——徐有贞背后的网,比朱祁钰扳倒的那部分更庞大,甚至可能缠进了瓦剌的乱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