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苏中 作品

第653章 阿依娜:傻傻妹妹,现在该叫我什么?(第2页)

“说不出口?”阿依娜笑了,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握住她冰凉的手,往自己掌心拢了拢,“那我替你说。你叫我‘阿姐’,叫了整整十二年。从你刚被部落捡回来,裹在件破羊皮袄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我时,就开始叫了。”

她的掌心很暖,像揣着个小暖炉,把苏明漪指缝里的寒气一点点逼出去。苏明漪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阿依娜背着她走了半夜去找萨满,草原的夜风刮得像刀子,阿依娜却把她裹在自己的外袍里,嘴里不停地哼着古老的调子。那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往那片温暖里钻,嘴里胡乱喊着“阿姐,阿姐”。

“在宫里这三年,你过得苦。”阿依娜的声音低了些,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骨节,“我知道你怕,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就再也回不了草原。可明漪,你抬头看看,我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宫墙轮廓——那道黑沉沉的影子正卧在江南的夜色里,像头沉默的巨兽。“我来接你了。”阿依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接你回草原,回咱们的毡房去。那里的风是暖的,奶酒是烈的,不用管什么规矩,不用看谁的脸色,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苏明漪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不是刚才那种压抑的抽噎,而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像火。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像只终于找到窝的幼鸟。

船头的其其格正缠着朱祁钰问东问西,琪亚娜回头望见这边的光景,悄悄拉了拉朱祁钰的衣袖。朱祁钰会意,抬手揉了揉其其格的头顶:“咱们去船头放萤火虫,让它们回水里找家,好不好?”

“真的能找到家吗?”其其格捧着琉璃盏,眼睛亮晶晶的。

“能。”朱祁钰的目光掠过船尾相拥的两人,落在远处跳动的萤火上,“它们认路。”

脚步声渐渐远了,船尾又只剩她们俩。阿依娜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笨拙地替苏明漪擦眼泪,却越擦越乱,把她脸颊擦得通红。苏明漪忽然扑进她怀里,胳膊死死圈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嵌进她骨血里。

“阿姐……”

这两个字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点发颤,却清晰得像落在湖面的雨。阿依娜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抬手紧紧抱住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把脸埋在苏明漪的发顶,闻到那股熟悉的、混着皂角和淡淡药香的味道——那是三年前她亲手给苏明漪梳发时,留在发间的气息。

“哎。”阿依娜应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我在。”

苏明漪把脸往她怀里埋得更深,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襟,像当年在草原时那样。只是这次,她不再是那个摔进草垛会哭鼻子的小丫头,阿依娜也不再是那个能把她扛在肩上跑的姑娘了。她们之间隔着三年的宫墙,隔着数不清的委屈和思念,却在这一刻,被一声迟来的“阿姐”,连回了当年的草原。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苏明漪的声音闷在她怀里,“孙皇后说,你们早把我忘了,说草原上的人,心硬得像石头。”

“放屁。”阿依娜低骂了一句,带着草原姑娘特有的直率,“去年冬天,琪亚娜从宫里捎信回去,说你在坤宁宫扫雪,手冻得肿成萝卜,其其格连夜给你缝了副羊毛手套,让琪亚娜想法子给你送去,收到了吗?”

苏明漪一愣,忽然想起去年深冬,琪亚娜悄悄塞给她个锦袋,里面是副灰扑扑的羊毛手套,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惊人。她当时只当是琪亚娜随手给的,没敢问来历,此刻想来,那针脚里藏着的,竟是千里之外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