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被人带了节奏(上)
一阵刺痛让战智湛恢复了意识。他挣扎着坐起身,在尹庆国和张继成搀扶下,下意识的向卫生间挪动双腿。战智湛猛的推开门,吓得一个来不及方便完的人,慌忙逃之夭夭。战智湛死咬着嘴唇,否则他一定会撕心裂肺的叫喊。他极力控制着运动神经,否则手脚会乱踢乱打。掏心挖肺般的悲伤,难以抑制的怒火交织在一起猛烈攻击着他的大脑。战智湛打开水龙头冲刷着即将失去理智的脑袋,冰凉的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到他的脖子里。战智湛丝毫没有理会,也没有察觉两个部下给他擦着分不清的水还是泪水。许久,当战智湛感到牙根和手心都在隐隐作痛的时候,那股想拔枪杀人的冲动才稍稍平息下来。战智湛本要在东华苑为钱梅瑛守灵,却被众人轮番劝阻。他们说家中已设灵堂,于情于礼并无差池,何况女儿婷婷一人在家更需照料。他拗不过众人,终是踏着子夜的月光返程——既是怕孩子孤单,也怕自己在空荡荡的灵堂里,会被回忆啃噬得只剩一副空壳。
玄关的电子钟跳向零点十三分时,他推开了家门。混着白菊清香的“特供”酒香扑面而来,那是他藏在书柜第三层的陈酿,瓶身上还贴着钱梅瑛调侃他“工作狂”的便利贴。
“战主任!”阳骊涄从卧室冲出的动静惊得他指尖一颤。小姑娘眼睛肿得像饱满的李子,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痕,工装外套松松垮在肩头,露出里面沾着水痕的白色内搭。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目光扫过卧室半开的门,门把手上挂着件粉色睡裙,那是钱梅瑛去年生日时婷婷送的礼物。
“尹副主任让我来陪婷婷……”阳骊涄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自己,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慌乱扯了扯衣襟,“婷婷悲伤过度,医生给了安眠药,吃了药刚睡下,我去换身衣服……”
战智湛摆了摆手,喉咙像塞着团浸水的棉花。灵堂的烛火在眼角跳动,钱梅瑛的遗像被百合簇拥着,少校肩章下的笑容温软如初。他弯腰点燃一炷香,青烟裹着未说出口的话盘旋上升:“毛头,十六年枪林弹雨,你跟着‘骆驼’没睡过几个安稳觉。他们说‘不求天长地久’,可‘骆驼’偏贪心,想求你在这世道多留些时候……”
香灰落在拇指腹,战智湛盯着遗像里那双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忽然想起她总说自己穿军装最英气,却没告诉过她,每次出任务前,他都会把她叠的平安符缝在贴身口袋里。
战智湛颤抖着手点燃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入妻子遗像前的香炉。袅袅青烟中,他透过朦胧的泪光,长久地凝望着照片里那抹永恒的微笑。
剧痛如钝刀碾过心脉,战智湛踉跄着扶住灵案,喉间溢出的不再是血泪,而是元稹那首浸满苦泪的《遣悲怀》。他望着遗像中永远定格的笑靥,忽然觉得每一个字都成了锋利的钢针:“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刺在战智湛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曾几何时,他们也会在闲暇时开这样的玩笑,钱梅瑛总说“等退了休,就去掖县老家种片葡萄园”。如今,却只剩他对着冰冷的相框,数算着未竟的半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