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衣公子的第二个笑(3合1,6k、9k营养液)(第3页)
雷纯道:“什么?”
衣公子道:“这番,不是我考验你,而是你教导了我。”
雷纯不明白。
衣公子也不需要她明白。
学会原谅。
也是放过自己。
‘但是,如果他的一次不好,就连着将我忘却他这一次不好的机会,都一同杀死呢?’
‘虽然我还活着。’
‘雷纯还有可以用来原谅的生命,我却没……我该有吗?’
衣公子叹息,不再去想。
时间就是生命,他不想把短暂的生命,浪费在思考这种事情上。
衣公子怅然赞道:“雷损有个好女儿。”
“不过,”衣公子看向两人,“雷纯,狄大堂主,希望你们记住,雷损已经死了,醒过来的,是一个武功全废、瘫痪在床的老人。”
衣公子说着,手伸入轮椅,变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雷纯道:“这是假死药的解药,去偏殿给雷损服下,等上一个时辰,雷损就会醒来。”
“假死药?总堂主中了假死药?”狄飞惊道。
他脑中联想,下一瞬,惊愕地看向衣公子:“是雷媚的木剑?雷媚的那一剑不致死,但雷媚把假死药涂在木剑上,等木剑刺入总堂主的身体,假死药也就生效了?!”
所以——
狄飞惊道:“衣公子,雷媚是你的人?”
衣公子笑道:“到底是不是雷媚,你们猜呢?”
衣公子身侧的顾惜朝沉默不语。
只有他知道真相。
因为——
“第三个笑,送给雷媚。”
那日,衣公子在马车上,对顾惜朝道。
“第三个笑,送给雷媚!”
金风细雨楼的地牢里,顾惜朝向苏梦枕和狄飞惊揭露道!
烛光生暖,苏梦枕捏了捏眉心,困惑道:“郭东神她……究竟是怎么被衣公子策反的?”
顾惜朝摇头:“不是策反。按盛年的说法,雷媚一直是她自己的人,就算看似投靠哪一方,也一直为自己的意志行动;而雷媚,也需得一直是她自己的人,盛年才好发挥出雷媚最大的作用!”
说到这里,顾惜朝诵道:“忠心有忠心的用法,不忠有不忠的用法;有才有有才的用法,无才有无才的用法——谍子也有谍子的用法!天下没有他用不了的人,只有别人用不好的人!
“当年,还是蒙古若相的盛年建立黑鹞司时,便说过这句话。”
顾惜朝看向身侧白衣的狄飞惊:“而他也一直,做得很好!”
狄飞惊道:“苏公子,你想到了什么?”
苏梦枕道:“你看,我与你想到的是否一样?”
狄飞惊道:“当日,总堂主假死,我佯装叛变,投向苏公子手下。但最终决战那夜,苏公子到底派了人,来要我的命!”
苏梦枕道:“不错。因为我从没准备让你活着!如果你是假装背叛,那必然会对付我;如果你是真的背叛,那么有一天,你也会背叛我。所以我不会留着你!”
狄飞惊道:“苏公子的思路很清晰、很果决!”
苏梦枕道:“但偏偏,衣公子早就摸清我的果决,料到我必会杀你!”
狄飞惊道:“所以那夜,苏公子派来杀我的人,在即将得手之际,被顾相所杀!”
苏梦枕道:“……果然如此。”
狄飞惊叹道:“衣公子与苏公子不同,他敢用我,且大胆地用我。”
苏梦枕也叹道:“这便是我不如他的地方。学也学不会,学也不肯学的地方!”
顾惜朝道:“因为你们是不同的人。”
狄飞惊道:“你是能与人称兄道弟的老大,而汇帝,是——”
狄飞惊忽然卡住。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眼眶,又抚了抚颈项,眼眶的酸涩和颈项的酸疼,还有数不尽的疲惫,又从记忆里复活,逃难般找上了他。
苏梦枕道:“汇帝是什么?”
狄飞惊忽然侧头,心有灵犀般,与眼中同样深埋疲倦的顾惜朝对视一眼。
就在此时,两人达成了某种约定。
‘大家都是被陛下看中的工具人,凭什么苏梦枕,能好吃好喝地躺在这儿?’
‘因为苏梦枕还没归心。’
‘——会、让、他、归、心、的。’
狄飞惊回答苏梦枕,笑容温和而诚恳:“而汇帝,是宽容可靠、缜密谨慎,能给人大好前途的上司。”
——是可怕任性、极端压榨,让人工作永无止境的上司。
顾惜朝附和道:“狄大堂主、哦不,现在该叫秉烛卫的狄掌卫,狄掌卫进这地牢以来,总算说了句中肯的人话!”
——中肯的死人话。被累死的死人。
苏梦枕还没领略到这两人身为大汇朝臣特有的险恶用心,咳嗽道:“那一战后,雷损因假死药而没死,雷纯以六分半堂的暗中投靠为筹码,从衣公子手上交易到那一粒假死药的解药。
“雷损虽然得以存活,但被衣公子身边的阿康护卫废了武功筋脉,瘫痪在床,软禁衣府,成了衣公子用来牵制雷纯和狄大堂主的废人,是也不是?”
狄飞惊道:“不错。”
苏梦枕道:“雷纯我可以理解,因为她要报仇,而衣公子想要用好六分半堂这步棋,必然会培养她。
“但狄大堂主呢?在雷损身受假死药前,顾惜朝暗中与你多次交手试探,纵使如你所说,输多赢少,但你效忠雷损,雷损被衣公子所废所制,狄大堂主,你当真甘心,就这么为衣公子所用?”
狄飞惊道:“我不甘心。”
顿了顿,又道:
“但雷总堂主……他叫我甘心。”
苏梦枕道:“什么?你是说,是雷损叫你从此效忠衣公子?!”
狄飞惊道:“是衣公子说服雷总堂主,于是雷总堂主,来说服我。”
苏梦枕惊叹道:“这可当真是!仅凭一张嘴,说服雷损劝你这个心腹下属,改而效忠困他废他的敌人……此间种种,即使狄大堂主不加赘言,我也能畅想一二,衣公子对人心妙到毫巅的把握!”
“有衣公子这样一个对手……”苏梦枕咳嗽着,低叹。
汴梁金风细雨楼的地牢里,苏梦枕的咳嗽声渐渐飘远、隐去,细雨中的汴梁,也随着越淡越远的咳嗽,越淡、越远、越小。
烟蒙蒙的临安,在陆小凤渐渐清晰的声音中放大,勾勒出喧闹兼静美的街市,和一头眯眼舔爪的虎卧丘。
“有衣公子这样一个潜伏在暗中的对手,苏楼主的结义兄弟、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白愁飞,会暗中倒向衣公子,成为苏楼主与雷纯带领的六分半堂艰难对峙的过程中,令苏楼主得到致命一击、奠定败局的叛徒……”飞衣楼上,古典包间内,陆小凤看着梗概读道。
“也不那么奇怪了,是吧?”赵旉心情沉重地叹道,“林大掌柜,看下一篇章吧。”
林诗音素手掀过,清声道:“下一篇章,名为‘白愁飞’。
“白愁飞白愁飞,这个人的一生,都写在他的名字里。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正如那日三合楼下,衣公子叫他小心:‘以禽兽之道为人者,也必当毁灭于禽兽之手。’白愁飞这头禽兽……”
“而我这头禽兽,竟真的栽在了衣公子这头禽兽手里!”白愁飞讥诮道,提着灯,拎着药酒,挎着食盒,背着一包袱换洗衣物,走进地牢。
苏梦枕忽然便咳嗽得厉害:“咳咳、咳咳咳咳咳……”
顾惜朝代苏梦枕发言道:“你来做什么?”
狄飞惊代苏梦枕发言道:“你来做什么?”
白愁飞不理人,径直走到牢门前,掏出牢门钥匙,跨腿走进,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件放下。走到红泥小炉子边上,倒出陶壶里快烧干的药汁,换上新的药包,取出水囊倒了水,又给红泥小炉子新加了碳,把陶壶重新烧上。
做完这些,白愁飞又走到苏梦枕床头,处理那里染血的巾帕,取出新带来一叠的干净帕子,放到床头。
又有条不紊,一项一项,做了很多。
苏梦枕终于咳累了,他叹道:“白愁飞,你也是来劝我的?”
白愁飞道:“劝你什么?”
苏梦枕道:“劝我效忠汇帝。”
白愁飞蓦然扔了手上的物什,冷酷而厌恨地道:“不。我劝你最好快死,现在就死,立马就死,一头撞死!不然等你落入他手里——”
白愁飞仰头,深呼吸一口气,低下头来转眸一射,苏梦枕便看见,他眼中的杀意恨意如火翻滚!
还有那屈辱。
那靠他毕生的骄傲和自负勉强维持,才不至于令他蚯蚓泥虫般,可耻蜷缩的屈辱!
这血肉都被屈辱啃食殆尽的白愁飞,斜立着他那副滚烫粉红的骨架,满怀恶意、满怀恨意地冷笑道:“不然等你落入他手里,就怕你求死不能!!”
苏梦枕还没来得及回话,狄飞惊率先道:“怎么个求死不能法,我想详细听一听。”
苏梦枕:“…………”
苏梦枕:“咳、咳咳咳——”
顾惜朝嘲道:“做回你从前那个正经人罢,狄掌卫!
“人家白公子以后要与你一个屋檐下共事。你这会儿当着苏公子的面,要他自陈是怎么一步步被陛下策反、成了金风细雨楼的叛徒?狄掌卫,你这般揭白公子的伤疤,白公子以后万一给你小鞋穿……”
顾惜朝说着,衔着讽笑缓缓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愁飞冷冷撩顾惜朝一眼,道:“哼,确实叫顾相大
人看不起!让我想想,我与衣公子周旋的时候,顾相大人在哪里?
“哦——那个时候,顾相大人被衣公子派到连云寨,去通过靠近戚少商搭上霹雳堂雷卷的线,补上多年前没能完成的那个卧底任务!而就在这段时间,衣公子堵上了我。”
说到这里,白愁飞双唇一掀,道:“等你结束任务回来的时候,听见他说‘白愁飞是第二个顾惜朝’,顾相大人,你很不好受吧?”
顾惜朝呼吸一窒,浑身内力蓬勃涨开一瞬!
他不带感情地勾起唇角,道:“怎么,白愁飞,被陛下说你是我的备用品,你倒是很骄傲么!”
烛光下,白愁飞柳眉骤蹙,黯影柔倩的脸庞陡然爬上怒色恨色羞色恼色屈辱之色:“住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