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嫁娶之事

乾清宫的铜鹤在寒风里立着,康熙捏着佟国纲的信,指尖在“勇冠三军”“智计过人”“有大将之风”这几行字上反复摩挲。

信纸边缘被他捻得起了毛边,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草原的风雪,撞得他心口发沉。

朝中大将都在筹谋向南,只要佟国纲在北地,还一度面临困境,冯唐要护卫大营,乃至于要靠端敏一个格格支撑大军。

佟国纲的笔向来刚硬,写战报从不多缀饰,可这次提起端敏,字里行间竟透着掩不住的赞叹——说她单骑冲阵时,凤翎刀劈得准噶尔人抬不起头;说她临阵变计,绕后火烧准噶尔粮草,比老将还沉得住气;说她分战利品时,连旗奴都能得份公平,把涣散的漠南骑兵拧成了一股绳。

“若为男子,封侯绰绰有余。”康熙低声念着信里的话,眉头拧成了疙瘩。

若为宗室男子,则又多一铁帽子。他想起端敏在演武场的模样,那时只当是小姑娘一时兴起,舞刀弄枪图个新鲜,却没料到这趟草原之行,竟真让她闯出了这般名堂。

本以为此事中,定然是皇后居中定下大计,集合众人之力度过危机,却没想到是端敏只身破局。

康熙心中无端升起的对珠兰又一丝忌惮,悄悄消失了。

皇后在此事中,只是起到了稳定后方、下定决心、承担责任的作用,她的担当体现了她的品行和品性,而非何等非凡的能力,这无端也让皇帝松了口气。

珠兰是他的妻子,而非什么不能掌控的神人。这个认知,让皇帝开心、松心、放心。

而端敏,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子,虽然她的天赋令康熙侧目,却还不至于让他忌惮。毕竟,作为宗女,她离着权力还远。

甚至康熙乐于见到一名无敌于战场的端贝勒,他完全可以再立一个军功铁帽子亲王出来。

先前太皇太后隐隐提过端敏联姻蒙古的事,说科尔沁仍然需要皇家的助力,他虽未应承,却也没完全驳回——宗女和亲,本是安抚蒙古的常例。

可此刻读着佟国纲的信,再想起端敏那股子能把准噶尔人追着打的悍劲,把这样端敏当普通女子嫁去草原,是真的“可惜”,还是……另一种浪费。

草原的冬天到了,承德离宫的朱漆宫门外,公主府上挂起了素白的幡子,在凛冽的冬风中簌簌作响。

太皇太后的凤驾刚在烟波致爽殿安顿妥当,科尔沁的急报就追了过来——雅图公主的丈夫,那位在西征中立过些微功的亲王,在接连的惊吓后,居然病倒了,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

“怎么就走了……”太皇太后捏着那封报丧的折子,指节都在发抖。

那孩子,虽算不上英武,却也算忠厚,当年把雅图嫁给他,就是看中他性子稳,能护住女儿。可谁能想到,西征时受的惊吓、丢的脸面,竟成了催命符,回来后缠绵病榻,没一个月就去了。

更让她心沉的是后面的话:雅图膝下无子,亲王爵位按例要传给吴克善的另一个曾孙——也就是雅图一直提防的那个侄子。

“亲缘断了……”太皇太后喃喃道,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她这一脉与科尔沁的联系,本就靠着女儿雅图维系,如今女婿没了,爵位旁落,雅图成了孤身在科尔沁的寡妇。以她的性格,离了男人就没了主心骨,往后在部落里,怕是连腰杆都挺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