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冬日攻略

皇祖母是爱新觉罗的太皇太后,是辅佐过两朝幼帝的国母,何时竟要迁就“草原旧例”了?

她该是站在爱新觉罗的角度,用朝廷的规矩去框定草原,而非反过来,用草原的格局来约束皇家的格格。

康熙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那点因珠兰的信而起的清明,渐渐被一丝隐忧取代。他只觉得,自己在夜间的视力似乎下降了些,怎么就看不清前方了。

皇祖母久在草原,或许是被那边的姻亲、支系缠得深了,竟不知不觉站在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立场上考量问题。

他拿起珠兰的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看了一遍。

她不表态,却把最关键的矛盾摆在他面前:一边是太皇太后出于私情的顾虑,一边是端敏这颗足以影响草原格局的“将才”。

而他这个皇帝,既要顾全孝道,更要守住朝廷的根本——爱新觉罗的天下,容不得任何一个势力,哪怕是皇祖母的母家,动摇其根基。

“端敏的婚事……”康熙指尖在御案上轻叩。

一夜过去,康熙再一次不曾入睡。

临近天明,烛火又燃尽了一截灯芯,康熙将两封信都归入密档,心里已有了决断。

太皇太后的顾虑他会顾及,但朝廷的利益,端敏的天赋,断不能为私情所缚。

至于皇祖母那里,他得想个法子让她明白——她是爱新觉罗的掌舵人之一,而非科尔沁支系纷争里的调停者。

草原的风雪再大,她的根,终究在爱新觉罗的江山里。

没想到的是,没到半个月,前朝收到了科尔沁左翼后旗亲王薨的消息。

随之而来的,是珠兰自承德寄出的第二封信,仍然描述的是太皇太后的意愿。

仍然是为了雅图考虑,为了科尔沁考量,要推翻之前的谋算。

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卓礼克图亲王之位空悬,雅图孤苦无依、六神无主,绝对是撑不起场面,掌控不住商路的,朝廷确需在那边安插个可靠的人。

太皇太后很了解这个孙儿,草原商路之重、获利之多,是康熙不可能放手的。

可端敏不是寻常宗女,她能领兵,能驭下,凭战功就能镇住漠南各部,何必再用婚姻做筹码,这是极大的浪费。

但是,她始终是个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嫁?

或者不嫁?

“梁九功。”康熙扬声道,把信往御案上一放,“去把宗人府的玉牒取来。”

承德离宫内,见到皇帝左右横跳的属性值,珠兰晓得到了决断的时刻。

她耗费了五十颗涟漪级能量结晶,将皇帝的【开明】属性点了上去。

随着皇帝年长,珠兰发现要动摇他的属性点所需的能量结晶也在增加,本是一颗涟漪级能量结晶便可增长一点,现在需要两颗。

珠兰皱了皱眉,有些出神。

梁九功捧着厚厚的玉牒进来,见皇上正对着舆图上的漠南草原出神。

玉牒摊开,端敏的名字在一众宗女里并不起眼,可康熙看着那两个字,眼前却晃过佟国纲笔下的景象:银甲染血的少女勒马立在雪原上,身后是溃败的敌军,身前是臣服的部众。

“这样的人才……”他指尖点在端敏的名字上,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朕先前竟还想着,用一场婚事困住她?”

他是帝王,要做圣君,什么祖宗家法也休想困住他。

佟国纲说得对,端敏的本事,不该只困在蒙古的帐篷里。

此时此刻,康熙想到了自己的妻子珠兰。世上并非所有男子都有朕这般心胸,能给妻子施展才华的余地。珠兰爱朕,朕也爱她。

珠兰看着皇帝对自己的亲密值在上涨,她揉了揉眼睛,我没点错属性啊。

皇帝脑中风暴螺旋上升,他认为端敏能在草原上打出一片天,便是天命如此,天为他送来了将才,他如何能因她是女子而背离天意。

将来,女子未必不能在朝堂或军中彻底立住脚。

待珠兰回来,朕断不会将她困于内务府一隅之地。

这就是天意,皇帝心中豁然开朗,朕背负着天命,岂能以庸碌之思困之。

提拔新一辈的宗室替代腐朽的老一辈,本就是康熙正在做的事。

既然端敏冒出了头,人又忠心可靠,皇帝敢用她!

“把这信存进密档。”康熙合上玉牒,语气里有了决断,“告太皇太后,端敏的婚事,再议。”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他心里那点犹豫却散了。

草原需要朝廷的眼线,朝廷更需要能独当一面的将才。

端敏的价值,远不止于“大清格格”这重身份。

她与珠兰,都是上天赐下的瑰宝。

至于科尔沁的事……一个能追着准噶尔打穿草原的女子,若真不愿嫁,谁又能逼得动她?有她本人在草原上,就够了。

康熙望着御案上的南征舆图,他该给端敏另一条路——一条不必靠婚姻,单凭本事就能走得通的路。

此时此刻,开明的天子认可女子的作为,无论是皇祖母、珠兰还是端敏,又或者在南洋给朕赚钱的那个潘氏。

这大清的江山,不是只靠男子撑起来的。

天命如此,朕作为天子,自当遵从。

很好,逻辑自洽了。

昆明城的城门被铁骑踏得咚咚响,建宁公主一身素色骑装,怀里抱着吴应熊的幼子,身后跟着两千骑兵,铁甲在云贵的暖阳下闪着冷光。

平西王府的人在门内看得直哆嗦——谁也没想到,这位被圈在京里的公主竟能带着兵马杀来,那校场就在王府隔壁,马蹄声、操练声日夜不息,像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公主这是……也要反了?”王府新长史缩着脖子,看着正厅里脸色铁青的吴三桂旧部,“咱们要不要……”原来的长史也随着王爷倒在了莫名其妙的宴饮里,他是新上来的。

“要什么要?”为首的新副将猛地拍桌子,“没瞧见校场里的火器营?那是京营的制式!她敢带着兵来,背后指不定有谁的意思!”因为原有的高层被一起放到,他们都没有什么斗争经验,就被夫人硬提拔了上来。

可是平西王夫人的幼子也还年少,显然撑不起王府。

谁也不敢动,建宁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王府大院,每日抱着孩子在府里散步,偶尔登楼看看校场的操练,一句话不说,却比千军万马还让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