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我回来了(第2页)
1945年1月9日,太平洋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两栖登陆行动,在吕宋岛西海岸的林加延湾,正式展开。其首波登陆的兵力,甚至超过了半年前在欧洲的诺曼底登陆。
一支由数百艘舰船组成的、望不到边的庞大舰队,出现在了海平面上。像“宾夕法尼亚”号和“科罗拉多”号这样的巨型战列舰,对预定的登陆海岸,进行了长达数小时、雷鸣般的炮火准备。成千上万吨的炮弹,将海滩犁了一遍又一遍,为即将上岸的登陆部队,开辟道路。
从一名美国第六集团军普通士兵的视角来看,登陆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因为海滩是沼泽地,导致车辆和重装备的移动有些麻烦之外,日军在滩头的抵抗,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这正是因为,遵照山下奉文的命令,日军的主力早已放弃了海滩,撤往了内陆的山区,准备进行他们计划中的持久防御战。
而从一名日本士兵的角度,他躲在几十公里外的山中阵地里,透过望远镜,眼睁睁地看着那铺天盖地的美国舰船和一波又一波的登陆艇,如同潮水般涌向海岸。他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手心冒汗。他知道,一场漫长、残酷、且毫无希望的战斗,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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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短几天之内,超过175,000名美军士兵,成功地在林加延湾上岸,并建立起了一个宽度约32公里的巨大滩头阵地。由英尼斯·斯威夫特中将指挥的第一军,负责保护整个登陆场的侧翼,为大部队向南直捣马尼拉,扫清障碍。 第六集团军的司令,沃尔特·克鲁格将军,是一位典型的、谨慎小心的老派指挥官。他的战术风格,如同他的性格一样,稳健甚至有些刻板。他极其关注自己部队漫长的补给线是否安全,时刻提防着日军可能从侧翼发动的攻击。因此,他指挥的部队,虽然在稳步向南推进,但速度却相对缓慢。
然而,这种军事上的谨慎,却激怒了远在后方指挥部的麦克阿瑟。
对于这位最高统帅而言,以最快的速度占领首都马尼拉,具有无可估量的、重大的战略和政治象征意义。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快速的胜利,来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回归是多么成功。他不能容忍任何的拖延。
1月31日,焦躁不安的麦克阿瑟,亲临前线,视察进展最快的第一骑兵师。在这里,他做出了一个在军事史上颇具争议的举动:他绕过了自己的集团军司令克鲁格将军,直接向第一骑兵师的师长弗农·马奇少将,下达了一个大胆而着名的命令:
“到马尼拉去!绕开日本人,甩开日本人,但一定要到马尼拉去!去解救圣托马斯大学里那些被关押的平民!”
这个命令,瞬间点燃了一场长达百英里的、奔向首都的冲刺赛。第一骑兵师立刻组成了一支精干的“飞行纵队”,士兵们跳上坦克、卡车和吉普车,沿着公路,向南方的马尼拉,全速疾驰。
这场竞赛的终点,是圣托马斯大学。在那里,关押着近4000名盟国的平民,包括大量的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妇女和儿童。他们已经被日本人囚禁了整整三年。
根据幸存者的回忆录记载,1945年2月3日晚,当一辆美军的谢尔曼坦克,轰隆一声撞开大学那沉重的大门时,营地里那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被囚者们,爆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狂喜的欢呼声。对他们而言,长达三年的饥饿、疾病和看不到尽头的监禁,在这一刻,宣告结束。
这一刻,是解放叙事的高潮,是人道主义的胜利,也是麦克阿瑟个人英雄主义的巅峰。
然而,就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半,一场真正的地狱,正悄然滑向深渊。
在吕宋岛北部深山里的指挥部里,山下奉文将军,下达了一道清晰而理性的命令:马尼拉,这座拥有近百万平民和大量易燃木质建筑的城市,应被宣布为“不设防城市”,予以彻底放弃,以避免其在巷战中被完全摧毁。
然而,驻守在马尼拉的海军防御部队司令,岩渊三次海军少将,选择了公然抗命。
他的部队,由大约12,500名海军人员和4,500名陆军士兵组成。其中许多人,是莱特湾海战后幸存下来的、无船可上的水兵。他们并非训练有素的陆战部队,但却充满了战败后的怨恨和绝望的狂热。
岩渊三次的动机是复杂的,也是病态的:一方面,他固执地认为,自己作为一名海军军官,其神圣的职责就是死守马尼拉的港口设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另一方面,根深蒂固的军种对立,使得他从心底里鄙视陆军的命令,他不愿意听从一位陆军大将的指挥。
他决心,要让美国人为马尼拉的每一寸土地,都付出血的代价。
岩渊的部队,将马尼拉南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立体的堡垒。他们在每一栋坚固的建筑物里,都布满了诡雷和炸药;他们在街道之间,设置了致命的、相互支援的交叉火力网;他们甚至挖掘了复杂的地下隧道系统,连接各个据点。他们准备,在这里进行一场玉石俱焚的、毫无理性的最后决战。
这座曾经被誉为“东方明珠”的美丽城市,即将变成一座血腥的、惨烈的屠宰场。
随着美军的逼近,被困在城内的日军,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和疯狂。他们无法阻挡美军的钢铁洪流,于是,便将自己满腔的怒火和挫败感,全部倾泻在了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的菲律宾平民身上。在他们眼中,这些亲美的菲律宾民众,与游击队员无异,都是敌人。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日本发动了骇人听闻、丧心病狂的暴行。这并非零星的、失控的暴力事件,而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大规模的系统性屠杀。
根据战后对山下奉文审判的法庭证词,和无数幸存者的口述,日军的残暴行径,罄竹难书:
系统的性暴力与杀戮:妇女遭到大规模的、轮番的强奸,然后被肢解和杀害。孩子们被抓住双腿,头被活生生地砸向墙壁;婴儿被残忍地抛向空中,然后被下面的士兵用刺刀接住。
德拉萨大学惨案:在德拉萨大学的教堂里,16名欧罗巴籍的基督学校修士,和在此避难的数十个菲律宾家庭,包括大量的妇女和儿童,被日军用刺刀,一个一个地,残忍地杀害。一名侥幸逃生的修士,后来在法庭上,描述了这地狱般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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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火与围困:日军将平民,特别是老人和妇女,赶进建筑物,然后封锁所有的门窗,向里面投掷手榴弹,并纵火焚烧。对于那些躲在防空洞里的人,他们则直接往洞里灌水,或者扔炸药。 人体盾牌:在激烈的巷战中,日军频繁地将平民,特别是妇女和儿童,当作人肉盾牌,推在自己身前,以阻挡美军的进攻。
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地狱般的屠杀,最终夺走了大约10万名菲律宾平民的生命。
这是指挥系统彻底崩溃,和一种将死亡置于投降之上、视平民为草芥的军事文化,共同作用的恶果。山下奉文的战略指挥失灵,为岩渊三次的战术狂热,提供了表演的舞台。而最终的代价,由马尼拉无辜的市民,用他们的生命来支付。
麦克阿瑟深爱着马尼拉这座城市。最初,他曾下令,严格禁止对城市进行空袭和大规模炮击,他希望能够保全这座美丽的历史名城。
然而,面对日军在那些坚固的、石头建造的政府大楼和教堂里进行的、狂热到极点的抵抗,以及为了优先保护自己士兵的生命,麦克阿瑟最终别无选择,只能痛苦地授权,大规模使用炮兵。
马尼拉的解放过程,充满了悲剧性的讽刺。美军的战术,变成了一个残酷的、毁灭性的循环:步兵在巷战中,被日军隐藏在建筑物里的机枪火力点所压制;步兵随即通过无线电,呼叫炮火支援;美军的重炮,将整个街区,连同里面的日军和平民,一同夷为平地;步兵随后在废墟中前进,直到遇到下一个火力点,然后再次呼叫炮火……
这场所谓的“解放之战”,同时也是一场彻底的“毁灭之战”。
正如美军的官方战史后来冷酷地写道的那样:“美国人的生命,理所当然地,比历史地标要宝贵得多。”
战斗的最高潮,也是最惨烈的一幕,发生在对那座古老的、西班牙殖民时期建立的王城——市中市的进攻中。美军的炮火,将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遍布古老教堂和精美殖民时期建筑的、菲律宾的文化心脏,变成了一片瓦砾。
到3月3日,马尼拉被宣布“解放”。但它,已经是一座鬼城。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幸存者们如同幽灵一般,从废墟中走出,面对的是一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满目疮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