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晴园 作品

第206集:父亲的砚台(第3页)

雨停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苏文渊将砚台裹进父亲的旧棉袍,忽然摸到夹层里的硬物。展开一看,是张泛黄的当票,聚源当铺的朱印旁,画着个月牙形的记号,像极了砚台缺口的模样。当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三更,黑风口”,墨迹被水浸过发蓝,与他昨夜在谭宗浚袖口看见的蓝黑污渍完全相同。

他想起昨夜谭宗浚离去时说的话:“周侍郎三天前递了辞呈,此刻正在杀虎口外的隆昌号地窖。”风卷着纸钱掠过祠堂门槛,砚台里未干的墨汁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晕成朵残缺的莲,恰似父亲临终前没能说完的那句遗言。廊下的麻雀突然惊飞,苏文渊抬头望见屋脊上的瓦当正在晨光里泛白,那些瓦当的月牙纹与砚台缺口、玉玦形状构成了完整的图案——那是二十年前盐引上独有的防伪标记。

福伯的尸体旁,那支木簪斜插在地面,簪头的铜饰反射着晨光,照亮了砖缝里新刻的小字:二十年前的雨夜,送砚台去蒙古王府的,是个跛脚的蒙面人。苏文渊盯着那行字忽然站起,福伯年轻时坠马瘸了右腿,而周明远去年在朝房被刺客划伤左腿后,走路也带着同样的跛态。

苏文渊握紧砚台的手突然一紧,指腹被银丝硌出红痕。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总在月圆夜擦拭这方砚台——那些嵌在石缝里的金属线,原是用蒙古草原特有的寒铁所制,遇月光便会显影,正如此刻透过窗棂落在拓片上的光斑,正慢慢拼出半张熟悉的面孔。晨光爬上供桌时,他看见拓片上逐渐清晰的眉骨轮廓,与自己在铜镜里见过的模样,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砚台里的墨汁在阳光下渐渐干涸,露出底部新显的刻字:“半城烟雨,半城血,皆在砚中。”苏文渊将拓片折成月牙形塞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烛台,蜡油滴在青石板上的轨迹,与二十年前父亲在账册上画的盐道路线,终于在晨光里完成了最后的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