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39章 靛布裹春寒(第2页)

丈量队的皮尺缠上教室梁柱那日,道夫爷爷倒在了晒谷场西头。老人枯手攥着半块界碑残石,石上“苗寨”的寨字浸着血。金丝眼镜的皮鞋尖踢开碎石:“妨碍公务可要坐牢的。”

阿梨腕间茶果壳串突然飞射,十六枚果核嵌入开发商遗弃的钻井架。钢梁轰鸣着坍向毒泉眼,菌丝裹着潭底玉珏破水而出——青白玉上浮出开发者祖父当年典当茶山的真契:光绪官印下压着行小字“若断地脉,契毁人亡”。

“假的!都是妖术!”金丝眼镜的咆哮被山风卷走。道夫背起咳血的爷爷,少年脊骨抵着老人枯瘦的胸膛,像张拉满的弓。阿梨解下靛布头巾裹住老人淌血的额角,血渍在土布上泅成忍冬纹,竟与开发者合同上的蛇形印鉴绞作一团。

惊蛰第三声雷劈开黑龙潭面时,道夫背着爷爷潜入寒潭。阿梨攥着玉珏在岸上煨药,锡铁匣浸在毒泉眼里嘶嘶作响。菌丝从她冻裂的指尖钻出,在水面绣出骇人景象:开发者祖父的骸骨卡在镇水兽口内,指骨紧攥着乾隆年的真地契——宣纸遇水不腐,“永归苗寨”的苗字浸着沉血。

道夫破水而出那刻,寒潭突然沸腾。爷爷枯手里紧抓的半卷宣纸,遇着玉珏光华显出血字:“地气归处,契债同销”。岸边丈量队的惊呼声中,开发者合同在茶商掌心自燃,火苗舔过金丝眼镜的西装袖口,将他腕间蛇形纹身蚀成焦痕。

晒谷场西头的老茶树突然抖落陈雪。道夫将真地契压进阿梨掌心时,少年带冰碴的额发扫过她眉梢。菌丝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游走,将百年血债织成整坡新茶苗。紫云英从推土机履带印里蔓生,托起坠潭开发者骸骨的眼窝——那空洞里钻出的不是菌丝,而是今年头茬忍冬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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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东头的老茶树抽新叶时,道夫爷爷咳出的血点子溅红了药罐沿。老人蜷在火塘边的竹榻上,寒毒钻进骨缝的第三年,惊蛰雷都没能震出半分暖意。阿梨拆了压箱底的靛青土布,油灯下针尖挑出忍冬纹——布上还沁着娘亲陪嫁时的茉莉香,此刻裹着药贴焐在老人膝头,倒像裹住了整座茶山的春寒。 “黑龙潭的碑底……”爷爷枯爪突然钳住道夫腕子,“有东西镇着。”话音混着血沫子咳进晨雾。道夫肩头新补的蓑衣蹭过阿梨鬓角,菌丝从她茶果壳串钻出,在药气里显影镇水碑裂口:乾隆年的青石基座下,半截锡铁匣叫树根缠着,匣面蚀刻的蛇形纹正咬合少年锁骨旧疤。

薄霜覆着山道。阿梨竹篓压着烘柿饼和药罐,道夫用药锄柄挑开拦路藤,裤脚裂口的茶青丝带扫落露珠。去年推土机铲秃的坡地,今春竟从履带印钻出紫云英,蓝花瓣托的雨珠映着少女耳垂——那上头粘着道夫拂蛛网时蹭落的草屑。

教室后墙霉斑已扩成地图。校长拿红漆刷的“危”字叫雨水泡发了,砖缝还在渗黄汤。前排男生踩着水洼传纸条,纸飞机撞上阿梨发辫时,道夫忽伸臂挡住窗缝灌进的风。少年肘弯补丁擦过她肩头,烘柿饼甜香混着他颈侧松脂气,把开发商遗留的消毒水味压得丁点不剩。

“茶贩子又压三成价!”麻脸婶子堵在校门口号,“说咱银针茶沾锈味……”阿梨腕间茶果壳串突突发烫,菌丝在雨气里绣出茶商往晒场泼脏水的画面。道夫药锄柄重磕青石,虎口旧疤挣出血丝,却只将烘柿饼油纸塞进她掌心。油纸裹着苔痕碎石,石上银芒点点——是阿梨娘亲镯子的碎玉,在镇水碑缝里嵌了十七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