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散人 作品

第191章 星子缀鬓影不离(第2页)

花凝玉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笑着对身旁的白景鸿说:"你看她们,倒比我们年轻时还腻歪。"白景鸿哼了一声,语气却带着笑意:"只要言儿开心就好。"他看向墨泯的眼神,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审视。

林悦忽然指着山下:"快看!苏公子怎么还在那儿?"众人望去,只见苏砚之坐在半山腰的青石上,背影落寞得像只被遗弃的孤鸟。他手里的折扇扔在一旁,头埋在膝盖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怎么没跟上来?"柳可儿有些担心,"这山里狼多......"

此时,苏砚之坐在青石上,心里乱得像团麻。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墨泯,论家世,他家里有百间绸缎铺,虽不是官宦之家,却也富甲一方,比守着座破庄子的墨泯强得多;论样貌,他自认俊朗,不比墨泯那冷冰冰的样子差。可白诗言偏偏就喜欢墨泯,喜欢她那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模样,这让他心里既愤怒又不甘。

他越想越气,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手背被粗糙的树皮磨破了皮,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正对着树干喘着粗气,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忙侧身躲到树后,他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这副失态模样,刚用袖子擦了擦溅在脸上的泥点,就见几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沿着山路往上走,为首的络腮胡大汉扛着斧头,裤脚沾着新鲜的泥痕,像是刚从密林里出来。

络腮胡眼尖,老远就瞥见树后的衣角,停下脚步粗声粗气地问:“这位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躲着?”

苏砚之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意识到对方未必认得自己,索性从树后走出来,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见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眼珠一转,忽然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递过去:“几位大哥,我遇到点麻烦,想请你们帮个忙。”他刻意压低声音,“前面望月台上有个右耳戴耳钉的娘娘腔书生,你们去帮我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厉害,这银子就是你们的了,不够我再添!”

络腮胡掂了掂银子,眼里闪过一丝贪婪:“教训人?这可是要惹麻烦的。”

“麻烦?”苏砚之嗤笑一声,“她就是书生的,能有什么麻烦?你们尽管动手,出了事我担着!我家有百间绸缎铺,有的是钱!”

络腮胡和几个汉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行,就帮公子这个忙。”

苏砚之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多谢几位大哥!那人身手不错,你们多当心,只要能让她吃点苦头就行!”

络腮胡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们兄弟几个常年在山里讨生活,对付个娘娘腔还是绰绰有余的!”说着便带着几个汉子往望月台走去。

苏砚之望着樵夫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心头那股郁气总算顺了些。他怕耽搁了时辰,索性拨开身侧的灌木丛,抄了条鲜有人走的近路往回赶。荆棘勾破了月白锦袍的袖口,带刺的藤蔓刮得手背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墨泯被打倒在地的狼狈模样。

刚钻出一片浓密的矮树丛,迎面就撞见两道身影。墨泯正低头替白诗言拂去发间的草屑,玄色劲装的肩背在斑驳的光影里挺得笔直,指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苏砚之心里一咯噔,脚下踩落的碎石滚下山崖,发出"咚"的轻响。

墨泯猛地转头看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剜在他脸上。她显然认得这条偏僻的小路,平日里只有庄仆砍柴时才会走,此刻见苏砚之衣衫凌乱地从里面钻出来,眼底的冷意瞬间漫了上来,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苏公子倒是好兴致。"墨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悄悄将白诗言往身后带了带,"放着平坦大路不走,偏要钻这荆棘丛?"

苏砚之被她看得心头发虚,强扯出一抹笑:"方才见这边林深景幽,便想探探路,倒是让墨兄见笑了。"他说着往望月台的方向瞟了瞟,心里暗自催促那些樵夫快些动手。

墨泯没接话,只盯着他被荆棘划破的袖口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山路崎岖,苏公子还是早些回庄歇息的好,免得再被荆棘伤着。"

"无妨无妨。"苏砚之搓着手,目光总往两人身后瞟,"我还想再看看望月台的风光......"

"不必了。"墨泯打断他,语气里的不耐毫不掩饰,"诗言累了,我们要回去了。"她转头对白诗言柔声道,"走吧,带你去看薄荷田。"

白诗言虽未察觉两人间的暗流,却也看出苏砚之神色古怪,顺从地跟着墨泯转身。经过苏砚之身边时,她无意间瞥见对方紧握的拳,像是在憋着什么劲,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疑惑。

墨泯的脚步看似平稳,白诗言却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比往常高了些。穿过竹林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闷响,夹杂着粗嘎的呼喝,她心里一紧:"后面怎么了?"

墨泯脚步不停,只握紧了她的手:"许是樵夫们在搬石头,别管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可白诗言分明看见,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已经悄悄握住了腰间的乌鞘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穿过齐膝的草丛,果然见着一片薄荷。绿叶间开着细碎的淡紫色小花,清冽的香气漫过来,惹得白诗言深吸一口气。墨泯蹲下身采摘,指尖掐断茎叶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白诗言也跟着蹲下,学着她的样子掐尖,指尖不小心碰到叶片上的绒毛,一阵清凉的触感传来,引得她轻笑出声。

"小心些,别被毛刺到。"墨泯抬头看她,眼里满是关切,"用这薄荷加蜂蜜泡水,解暑又安神。"

白诗言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她凑近墨泯,在她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蝴蝶点水般轻柔。墨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放下手里的薄荷,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昨日在薰衣草田里的热烈,带着薄荷的清香和阳光的暖意,温柔而绵长。白诗言能尝到她唇齿间的蜜饯甜意,能闻到她发间混着的草木清气,连呼吸都变得滚烫。直到远处传来林悦的笑声,两人才缓缓分开,白诗言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埋在墨泯怀里不敢抬头。

"诗言。"墨泯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低沉而温柔,"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白诗言在她怀里蹭了蹭,声音细若蚊吟:"我也是。"

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直到日头西斜,才提着采摘好的薄荷往回走。经过泉眼时,墨泯忽然停住脚步,弯腰掬起一捧泉水递到白诗言唇边:"尝尝?"

泉水清冽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股沁人心脾的凉。白诗言刚直起身,就被墨泯捏着下巴吻住,泉水的凉意混着薄荷的清香在唇齿间弥漫,惹得她忍不住笑出声,泉水顺着唇角滑落,滴在墨泯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墨泯!"她嗔怪地推了推,却被对方顺势握住手腕,往怀里带了带。山风掀起两人的衣摆,交缠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像幅被揉碎又重新拼好的画。

回到望月台时,白景鸿正对着夕阳出神。花凝玉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轻声道:"该下山了,夜里山路不好走。"他"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墨泯与白诗言交握的手上,那枚松鼠木雕被姑娘攥在掌心,木色已被摩挲得发亮。

众人正准备下山,白诗言刚将薄荷叶裹进帕子,山道上便上来几个扛着斧头的汉子。望月台本就人来人往,谁也没多想,直到为首的络腮胡掏出张画像,对着人群比对半晌,目光死死钉在墨泯身上。

“就是你。”络腮胡粗声说道,手里的斧头往地上顿了顿,溅起些碎石子。

墨泯正替白诗言理着被风吹乱的鬓发,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站在那里,身形不算格外高大,却像株生在崖边的古松,不动声色间透着股凛然气场。山风掀起她玄色劲装的衣摆,猎猎作响里,竟有种无声的压迫感。

那几个汉子本想上前找茬,脚刚迈出半步,却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墨泯缓缓抬眼时,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温和的眸子,此刻冷得像深潭里的冰,没什么情绪,却让人心头发紧,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冻住。

“你……你们是哪来的?”林悦躲在柳可儿身后,声音发颤。

络腮胡咽了口唾沫,强撑着举起斧头:“有人花钱雇我们来……”话没说完,对上墨泯扫过来的目光,竟吓得手一抖,斧头“当啷”掉在地上,砸得脚面生疼也没敢哼一声。

旁边的汉子见状,想捡起斧头替他壮胆,刚弯腰就被墨泯的眼神钉在原地,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瘫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他们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凶神恶煞的角色,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没动,没吼,甚至没皱眉,可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却比刀斧更吓人。

“说。”墨泯终于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个姓石的公子!”络腮胡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囫囵,“他......说……说只要让您……让您挪个地方,别挡着别人的路……”

墨泯没再问,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仿佛眼前只是几块碍事的石头。她牵起白诗言的手,指尖微凉,语气却已恢复如常:“走吧,下山。”

白景鸿自始至终坐在石凳上,指尖转着暖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花凝玉靠在他肩头,捻起块芝麻饼喂到他嘴边,轻声笑道:“风大了,该回去了。”

庄仆们上前捆人时,那几个汉子连挣扎都不敢,任由绳子勒进肉里,只敢低着头,连瞟都不敢瞟墨泯的背影。

庄仆刚用麻绳将几个汉子捆结实,苏砚之提着水罐从泉眼那边过来,看到满地跪着的汉子,脚步顿了顿,随即快步走上前,对着白景鸿躬身道:“老师,这是怎么了?”

白景鸿没应声,花凝玉淡淡道:“这些个山匪,认错人了。”

地上那个矮个汉子被捆得像粽子,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他脸上沾着泥污,左眼被打得乌青,却还是使劲眯着眼,从乱糟糟的额发缝里盯着苏砚之看。看了半晌,他忽然挣了挣绳子,粗声粗气地喊:“是他!这身形……跟雇我们来的石公子像得很!”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潭,林悦和柳可儿都停了脚步,连收拾东西的晚晴也顿了顿手。

络腮胡疼得满头冷汗,闻言也费力地转过头,盯着苏砚之的背影看了片刻,跟着点头:“对……那石公子站着也是这般清瘦的身量,穿的袍子颜色也浅……”

苏砚之像是没听见,先将瓦罐轻轻放在石桌上,才转过身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几位好汉莫不是看错了?”他抬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衣襟,露出腕间那串成色普通的玉珠,“我今日是头回随老师登这望月台,连山下的路径都是庄仆领着走的,哪会是什么‘石公子’?”

矮个汉子急了,脖子往前伸得像只老鸭:“错不了!那石公子说话时,尾音也带着点南方口音,跟您方才问‘怎么了’时一个调调!”

“哦?”苏砚之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江南口音?这世上说吴侬软语的可不少。再说了,方才在泉眼边,我与春桃她们说的是官话,怎会冒出南方口音?”他转向旁边的春桃,语气温和,“春桃,你说是不是?”

春桃愣了愣,连忙点头:“是呢,苏公子方才一直说的官话,字正腔圆的。”

苏砚之又看向白景鸿,躬身道:“老师是知道的,学生虽出身南逸,却自幼跟着先生学官话,便是在家中,也少用乡音,怕的就是日后入仕误了正事。这几位好汉许是被山风灌了耳朵,听岔了也未可知。”

白景鸿捻着暖玉的手没停,淡淡“嗯”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络腮胡却不肯罢休,盯着苏砚之腰间的玉佩道:“那石公子腰间也挂着块玉!虽没看清模样,可也是这般系着红绳的!”

“挂玉的人可就更多了。”苏砚之从容地解下腰间的玉佩,托在掌心给众人看,“我这是块普通的和田玉,是家父去年送我的生辰礼,上面刻的是‘谨’字,想必那石公子的玉,总不会也刻着这个吧?”他将玉佩递到最近的庄仆面前,“你瞧瞧,是不是这个字?”庄仆看了看,点头道:“是‘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