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玉阶凝霜,高堂冷客(第2页)
墨泯看着听风兽乖乖凑到白诗言手边的模样,嘴角噙着点笑意:“它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
“那也不能不管啊。”白诗言嗔了她一句,又拿出金疮药,倒了些在掌心,轻轻揉开后往听风兽的新伤上抹。听风兽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庞大的身躯往她脚边又靠了靠,差点把她挤得坐在地上。
白诗言一边给它处理伤口,一边小声念叨:“以后可得跟紧点你家主子,别总往前冲,知道吗?你看你这独角,都断了半截,多疼啊……”
听风兽像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惹得白诗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墨泯望着这一人一兽的互动,眼底的警惕稍稍淡了些,只是望向窗外风雪的目光,依旧带着几分沉凝。
白诗言给听风兽上完最后一处新伤,把药瓶仔细收好,刚直起身,就见墨泯正望着窗外出神。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
“这地方比大堂还冷。”
白诗言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晚上可怎么睡?”
墨泯还没答话,听风兽突然往厢房里钻了钻,庞大的身躯在屋里转了个圈,最后趴在了两张床中间的空地上,像座铺着鳞片的暖炉。它抬头看了看墨泯,喉咙里发出温顺的轻吟,像是在说“我在这就不冷了”。
白诗言看着它蜷成一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它好像什么都懂。”
“许是通灵性。”墨泯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星“噼啪”跳了跳,却没什么暖意。她转头看向听风兽,“今晚就委屈你当回屏风。”
听风兽低低应了声,往旁边挪了挪,正好挡住漏风的门缝。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顿时小了些,屋里仿佛被隔绝出一片小小的暖意。
“在想什么?”白诗言走过去,顺着墨泯的目光看向窗外,除了漫天飞雪,什么也没有。墨泯收回视线,指尖在炕沿上轻轻敲了敲:“断云崖的雪,下得有些蹊跷。”“蹊跷?”白诗言不解,“山里下雪不是常事吗?”“寻常雪落无声,这雪却带着股子戾气。”墨泯声音压得低了些,“你仔细听。”
白诗言屏住呼吸,果然从风雪呜咽里听出些不同,那风声里似乎夹杂着细碎的嘶吼,像是有无数兽类在风雪深处争斗,又被风雪硬生生压了下去。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墨泯身边靠了靠:“是……是山里的野兽吗?”
墨泯摇头:“不像。倒像是被圈养的兽类在挣扎。”她目光扫过窗外白茫茫的天地,“断云崖深处,恐怕藏着不止听风兽这一头凶兽。”
听风兽也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屋里亮得惊人,对着窗外低吼了一声,獠牙再次隐隐外露,像是在回应墨泯的话。看书屋小税蛧 庚辛蕞筷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在雪地上行走,停在了厢房门口,却迟迟没有动静。白诗言吓得攥紧了墨泯的衣袖,听风兽则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庞大的身躯挡在了两人身前。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情愿:“玄长老让我来看看……听风兽的情况。”墨泯示意听风兽稍安勿躁,扬声道:“它无碍,不劳费心。”
门外的人似乎噎了一下,沉默片刻才道:“我是丹院的刘长老,奉命来送些伤药。”说着便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枯瘦的手拿着个药盒伸了进来,手腕上的玉牌在昏暗里泛着微光。
白诗言刚要去接,墨泯却按住了她的手,目光锐利地盯着门缝外的人影:“多谢刘长老好意,只是我们带了药,就不劳烦了。”
门外的刘长老显然没料到会被拒绝,语气顿时冷了几分:“这是玄长老的意思,你们敢抗命?”
“不敢。”墨泯语气平淡,“只是听风兽认生,怕是不喜欢外人的东西。”
听风兽像是听懂了,对着门缝低吼一声,震得门板都微微发颤。门外的刘长老吓得手一抖,药盒差点掉在地上,骂了句“不知好歹”,便匆匆离去,脚步声在雪地里渐行渐远。
墨泯这才松了口气,对听风兽道:“好了,他走了。”听风兽这才放下戒备,重新趴在地上,只是喉咙里还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表达不满。
白诗言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有余悸:“他们……他们是不是不放心我们?”
“这里的人向来多疑。”墨泯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尤其是主院那几位,恐怕没那么容易相信我们。”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风雪弥漫的山峦上,“明日,怕是没那么简单。”
白诗言心里也泛起一阵不安,她想起殿中玄长老凶狠的眼神,还有青长老挑剔的目光,总觉得这场大选更像是一场鸿门宴。她往墨泯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点怯意:“我们……我们要不还是走吧?我不想参选了,也不想知道什么花尊的约定了……”
墨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她看着白诗言担忧的眼神,补充道,“我们先看看情况,若是真有危险,我带你走,就算是断魂桥,我们也能再走一次。”
听风兽似乎听懂了她们的对话,往白诗言脚边蹭了蹭,用头轻轻拱了拱她的膝盖,像是在安慰她。白诗言看着它温顺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了些,她轻轻摸了摸听风兽的头:“有你在,我们应该会安全些吧?”
听风兽低低应了一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惹得白诗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墨泯望着这一人一兽的互动,眼底的寒意渐渐融化,露出一丝温柔。
夜色渐深,风雪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厢房里,听风兽的呼噜声像低沉的歌谣,伴着窗外的风雪声,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白诗言靠在墨泯肩头,听着她沉稳的心跳,渐渐进入了梦乡。墨泯却没有睡意,她靠在墙上,目光警惕地望
着窗外,指尖始终没有离开袖中的短匕,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稍稍松了口气。
次日天刚亮,断云崖的风雪总算歇了脚。窗棂上的冰花在晨光里融成细珠,顺着木缝蜿蜒而下,像谁在窗纸上画了道银色的痕。天边透出一抹淡金色的光,正一点点漫过远处的雪峰顶,将那些尖锐的棱角都镀得柔和起来。
墨泯先醒的,她悄声起身时,白诗言还蜷在听风兽的前爪间睡得沉,脸颊蹭着兽毛,呼吸带着点甜软的暖意。听风兽察觉到动静,琥珀色的瞳仁转了转,却没抬头,只是往白诗言身侧又挪了挪,像怕冷风钻进去。
“在院里等着。”墨泯对听风兽低声道,指尖在它布满鳞片的脖颈上轻轻拍了拍。听风兽低低应了声,用尾巴圈住白诗言的脚踝,算是应下了。
等叫醒白诗言时,天已彻底亮透。主院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哗,像是有不少人在走动。两人简单梳洗过,刚走到西跨院门口,听风兽忽然从屋里追出来,用头轻轻拱白诗言的后背,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呼噜声。
“乖,我们去去就回。”白诗言回头摸了摸它的头,指尖触到它耳后的软毛,“人太多啦,你去了会吓着他们的。”
听风兽却不肯走,固执地用鼻尖蹭她的手心,像是在说“我会很乖”。墨泯无奈,从袖中摸出块昨日剩下的兽骨,还是听风兽自己啃剩下的,在它眼前晃了晃:“待在这儿,回来给你当零食。”
这才管用。听风兽盯着那块骨头看了半晌,终于慢吞吞退回院里,蹲在门槛后,尾巴尖却还露在外面,随着两人的脚步声轻轻晃着。
主院的露台果然已聚满了人。各院弟子按服饰站成几排,青袍的丹院弟子捧着药箱,褐衫的武院弟子腰悬长剑,还有些穿杂色短打的,看模样像是负责杂务的仆役,也都远远站着,伸长脖子往露台中央望。
墨泯拉着白诗言往最角落的廊柱后躲了躲。这里能看清台上动静,又不容易被人注意,她昨晚没睡好,总觉得这场大选透着古怪,还是藏拙些稳妥。
白诗言踮脚往人群里望,目光忽然顿住,人群中那抹绯红身影实在扎眼,梳着双环髻,鬓边簪着朱砂珠花,正与身旁人低声说着什么,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黑风口见过的红药!
“你看,是那个红药姑娘。”白诗言拉了拉墨泯的衣袖,“她也来这儿了,难道也是来参加大选的?”
墨泯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微微颔首:“看样子是。她身上有断云崖的灵力波动,应该是本门弟子。”
正说着,露台东侧的石阶上脚步声渐响,一群神态肃穆的老者缓步走出。他们衣着各异,有的穿青袍,有的着褐衫,腰间都系着样式不同的令牌,想必就是各院的长老。而走在最前的五位,正是昨日在正殿见到的主院五老,身着绣云纹的紫袍,玉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周身气度明显更胜一筹,连周围的弟子都下意识收了声,垂手而立。
“那五位长老气场好强……”白诗言小声感叹,“连走路都让人觉得不敢出声。”
墨泯目光在那五人身上扫过,白长老面色平静,玄长老眼神锐利,赭长老依旧捧着一卷书,青长老眉头紧锁,黄长老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五人虽神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这时,白长老走到露台中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花尊大选,规矩照旧。凡年满十六者,皆可参与,三轮比试过后,胜者便可参与断云崖下一任花尊选拔。”
随后侧身对身旁的丹院长老点头。那丹院长老上前一步,拍了拍手,几名道童抬着十二只黑陶药罐上来,罐口都蒙着棉布。周围的弟子瞬间屏息凝神,红药更是往前站了半步,眼神里透着跃跃欲试。
白诗言看得一头雾水,拉了拉墨泯的衣袖:“这是要做什么?辨这些罐子吗?”
墨泯看着那些药罐,淡淡道:“许是吧。看来这大选,比我们想的要复杂。”
那丹院长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首轮比试,辨药。一炷香为限,认出罐中药材,写清其药性与禁忌者,方能晋级。”
白诗言听得更糊涂了,凑到墨泯耳边小声问:“花尊大选,比的不是灵力修为吗?怎么反倒考起认药来了?”
墨泯目光落在那些黑陶药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断云崖以丹药闻名,花尊之位或许本就与药理脱不开关系。而且,辨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细心与悟性,怕是比单纯比修为更能选出合适的继承人。”
露台上的人越聚越多,各院弟子都已按序站定,神色肃穆地望着中央的药罐。白诗言跟着墨泯站在最外围,心里有些忐忑,她虽跟着花尊学过一些药理,却从未见过这么多生僻的药材,若是真要她参与,怕是第一轮就要被淘汰。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听见一声严厉的呵斥穿透人群,直直砸过来:“白诗言!”
那声音正是玄长老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惊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白诗言浑身一僵,茫然地抬头望去,只见玄长老正蹙着眉看她,目光锐利如刀:“大选即将开始,你还愣在外面做什么?!”
“不是在这观礼吗?”白诗言懵了,下意识往墨泯身后缩了缩,“长老,您不是说……让我们来观礼吗?”
“观礼?”玄长老脸色沉得更厉害,手里的拂尘重重一甩,“谁与你说观礼?昨日明明言明,让你也入列参选!”
这话一出,露台上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红药站在弟子队伍里,猛地回头看向白诗言,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敌意。连其他各院的长老都纷纷侧目,显然没料到主院竟会让一个外人参与大选。
墨泯上前一步,将白诗言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看向玄长老:“诗言从未学过断云崖的功法,怕是难以参与。还请长老别故意为难。”
“放肆!”玄长老怒喝一声,“断云崖的规矩,岂容你一个外人置喙!花尊手信在此,她若不参与,便是违逆花尊之意,休怪我们不客气!”
白诗言看着玄长老凶狠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怵,却还是鼓起勇气从墨泯身后探出头:“我并非违逆花尊之意,只是……只是我确实不懂断云崖的药理,怕是会辱没了花尊的推荐。”
“哼,现在知道怕了?”玄长老冷笑一声,“既然敢来断云崖,就该有胆子参与。怎么,难不成是怕了?”
“这丫头是谁啊?竟敢让主院长老亲自点名参选?”
“听说她是从断魂桥过来的,还能让听风兽听话呢!”
“我看她就是个骗子,说不定是为了偷我们断云崖的秘籍来的!”
红药也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讥讽:“连断云崖的基础药材都认不全,也敢来凑热闹?我看还是趁早滚回去吧,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白诗言被说得脸颊通红,却还是咬着牙没有退缩,她看着玄长老,认真地说:“我虽不懂断云崖的药材,但我跟着花尊学过几天药理,或许……或许能试试。”
“哦?”白长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既然你有信心,那便入列吧。”他对身旁的道童示意,“给她笔墨纸砚。”
白诗言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却被墨泯拉住了手。墨泯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想好了?”
白诗言回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嗯,我想试试。就算输了,也至少努力过。”
墨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骄傲。她松开手,轻声道:“我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