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一一三上 梦里纠缠前因夙愿
“宝玉——”
一个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唤道。
这声音比平时低沉得多了,仿佛是一声随时要被风吹散的叹息。
是谁?
宝玉忙回头看时,来人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地现出轮廓来,原来是琪官蒋玉菡。
他身上披的是一件湖色绣花戏衣,脸上却不施脂粉,也未梳头贴鬓,仍是原原本本一个清俊男儿模样,两手垂在身侧,把两挂水袖拖在地上,将一双星星点点的眸子哀怨地瞧着宝玉。
宝玉忙迎上去,喜道:“你怎么来的这里?”
是家里请的戏么?为着什么缘故,怎么自己不记得?
琪官不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表情十分哀怨。
宝玉忙问:“怎么不说话,这里可是有哪里怠慢了你么,说给我,我替你排遣排遣。”
琪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当你是个知己,这才将体己话告诉了你。我的事,怎么你又去与那些人说了?你可是把我害得苦了。”
宝玉悚然一惊。
紫檀堡的事是自己一万个对不住琪官。
如今可害得他被忠顺王府的人找到了,又不知要受怎样的苦了。
他瞬间被十分的愧疚淹没,不敢再看蒋玉菡的眼睛。
琪官不再说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身便走。
宝玉忙上前扯住他袖子道:“是我不好,我原该同你赔罪才是。忠顺王府的人可凶得紧,他们可曾为难了你?”
蒋玉菡慢慢摇摇头,将宝玉的手拂开,跟着便飘然远去了。
宝玉忙要追时,哪里又追得上?
他心里闷闷的,十分不好受,只觉自己出卖了琪官、辜负了琪官,简直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他正垂头懊丧之时,背后又是一声——
“宝玉——”
这次是个女子的声音,一样的也是悠远飘渺、如泣如诉。
这又是谁?
宝玉忙回头看时,见一个女孩儿衣衫半湿,披散着头发,耳坠子也掉了一只,周身狼狈,细看她时,竟然是太太屋里的金钏儿。
金钏儿哭着走来,抽抽噎噎地道:“宝玉,我为你投了井了。”
宝玉大惊失色,忙上前拉住她手,只觉一片刺骨的冰凉,他低头看时,只见自己手上全是水,哪里又有金钏儿的手?
他忙转头去寻,却见金钏儿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另一边去了,仍旧痛彻心扉地哭着。
宝玉忙赶上去问道:“怎么?怎么就投了井了、又说是为我?我怎么听不懂?好端端的,作甚么要跳井?”
他看着金钏儿哭得一耸一耸的后背,大生怜惜之情,将日前同金钏儿生的那段龃龉全都忘了,只顾好言劝慰着。
金钏儿突然不哭了,回头盯视宝玉,似乎在问“你怎么会不明白?”
那眼神太厉害,将宝玉吓得不敢作声。
这时半空里突然响起一个肃穆的声音道:“痴儿,寻错了去处了,还不回来!”
宝玉更加不明所以,极力向高处看去,哪里又看得出什么?
金钏儿也茫然抬头望去,定定地看了半晌,凄然一笑,对宝玉道:“是你,不是你。是你,又不是你。”
说着就如琪官一般,扭头翩然而去。
什么是、什么不是?到底是不是?到底是什么?
这一番话宝玉完全听不明白,见金钏儿决绝离开,想她这一身湿衣裳,若不赶紧换了,女孩儿家禀赋柔弱,久了恐怕就要生病,急得便追上去,喊道:“金钏儿、金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