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翻水站的失足捉鱼者(第3页)
“师父……”赵阳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起李承道手札里的最后一句话,“鱼符归位,水门大开”。原来不是要把鱼符放回阵眼,而是要让鱼符彻底离开封印之地,让被镇压的东西全部出来。
就在这时,齿轮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赵阳看见鱼符从齿轮缝里掉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边。符牌上的蛇形纹路突然亮起红光,像是烧红的烙铁。
他猛地抓起鱼符。
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比水流的冰冷更甚。赵阳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无数混乱的记忆涌进脑子里——民国时期建坝时的活人献祭、王平安偷偷藏起鱼符时的犹豫、李承道当年封印水祟时的决绝……还有师父失踪前的最后一幕:他站在排水阀前,手里举着鱼符,对某个隐藏在雾里的人说“该结束了”。
“结束……”赵阳喃喃自语,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鱼符猛地按进齿轮组的缝隙里。
“滋啦——”像是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水里。水流瞬间沸腾起来,冒出大量白色的蒸汽,那些贴在他身上的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开始像融化的冰一样消散。赵阳看见林婉儿的脸在最后一刻恢复了清明,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活下去”。
排水阀开始剧烈震动,齿轮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腐朽,最终“哐当”一声彻底卡住,将漆黑的管道口死死封住。老王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瘫倒在阀门前,怀里紧紧抱着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平安”二字终于合二为一,只是玉色已经变成了深黑色,像是吸饱了血。
小主,
赵阳被一股水流猛地冲出了“鱼嘴”,摔在湿滑的卵石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看见雾气正在迅速散去,露出了久违的阳光。翻水口的水流变得清澈,不再有浑浊的漩涡,只是水面上还漂浮着些灰黑色的水苔,像无数细小的尸体。
手臂上的鱼符印记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从未出现过。赵阳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瘀斑也不见了,只是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看向排水阀的方向,林婉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雾气里,只留下那半块月白色的道袍碎片,被风吹着,缓缓飘向翻水口,最终沉入浑浊的水底。
老王还在哭喊,声音嘶哑,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赵阳站起身,踉跄着走过去,发现老头怀里的玉佩正在慢慢碎裂,黑色的玉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谁的骨头断了。
翻水坝的雾,终于散了。
但赵阳知道,有些东西并没有结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鱼符的冰冷触感,三道浅浅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青紫色的光,像是某种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远处的水面上,一只沾着水草的手缓缓浮出,很快又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涟漪,在阳光下慢慢扩散,最终消失不见。
第七天的雾来得比往常更早。
赵阳坐在翻水站值班室的门槛上,看着乳白色的雾气从翻水口漫过来,像潮水一样淹没石阶。他的手臂上缠着新换的绷带,底下那三道疤痕总在雾浓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钻出来。
老王已经三天没说话了。
自从排水阀被封死那天起,老头就缩在值班室的角落里,抱着那堆碎裂的玉佩,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他身上的工装外套依旧湿冷,散发着和翻水坝一样的腥气,只是不再发抖,也不再哭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赵阳摸出怀里的手札,指尖划过最后一页。那行不属于李承道的字迹还在——“它不是水神,是‘借水还魂’的东西,鱼符镇不住它,下一个汛期……”墨迹像是活的,在雾汽里微微发涨,“期”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条钻进纸里的蛇。
“借水还魂……”他低声念着,想起王平安照片里的鱼符,想起师父手札里“两枚鱼符”的记载,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
他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鱼符。
李承道当年留下的两枚鱼符,一枚镇在坝底阵眼,另一枚根本不是被王平安偷走的——是师父自己带走的。赵阳突然想起那张照片,李承道站在翻水站墙前,身后玻璃窗里的人影手里,正攥着个菱形的东西,青黑色的,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师父根本没失踪。”赵阳猛地站起来,手札从膝盖滑落,掉在地上的水洼里。他没去捡,目光死死盯着墙角的老王,“他一直在这,对不对?”
老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赵阳冲过去,抓住老头的肩膀用力摇晃:“你早就知道了!你守在这里十年,不是为了找儿子,是为了守着他!守着那个借水还魂的东西!”
老王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那神采却比空洞更让人发冷。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水泡得发乌的牙,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他说……能救平安……”
“谁?”赵阳的声音发颤。
“李道长。”老王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他说,只要凑齐两枚鱼符,打开水门,就能让水祟认主。到时候……就能把平安从水里捞出来了……”
赵阳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他终于明白李承道那句话的意思——“鱼符归位,水门大开”,根本不是要封印,而是要献祭。用王平安的执念,用所有被卷入者的魂魄,再加上一个心甘情愿的“容器”,让那个借水还魂的东西彻底降临。
而那个容器,就是他自己。
手臂上的疤痕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像是有烧红的铁丝在皮肉里搅动。赵阳低头一看,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三道疤痕裂开,渗出暗红色的血,在皮肤上游走,重新组成了鱼符的形状。
值班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雾气涌进来,在地上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身形佝偻,手里拄着根缠着黄绸带的拐杖——是李承道。
只是他的脸被雾气遮住了,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浑浊的白色,和水里那些人影的眼睛一模一样。
“师父……”赵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李承道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他的手里攥着枚鱼符,青黑色的,上面刻着三道蛇形纹路,纹路里嵌着的碎骨比之前那枚更多,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两枚鱼符,终于凑齐了。”老王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解脱般的狂热,“平安可以回来了……”
赵阳猛地看向排水阀的方向。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机械转动声,“嘎吱——嘎吱——”像是生锈的齿轮在重新咬合。他冲出门,看见那座巨型阀门正在缓缓打开,漆黑的管道口像是一张张开的巨嘴,里面涌出的不再是浑浊的水流,而是浓稠的黑雾,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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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里伸出无数只手,抓着管道口的边缘往外爬。走在最前面的是王平安,他穿着那件的确良衬衫,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手里举着半块“平”字玉佩。紧随其后的是林婉儿,月白色的道袍上沾满血污,她的眼睛变成了白色,却在看见赵阳的瞬间,流露出一丝痛苦。
“师姐……”赵阳的心脏像是被攥紧了。
“别过来!”林婉儿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最后的清醒,“毁掉鱼符!快!”
赵阳猛地回头,看见李承道正站在他身后,手里的鱼符已经举过头顶。那三道蛇形纹路发出红光,与赵阳手臂上的印记遥相呼应,黑雾里的人影发出兴奋的嘶吼,爬得更快了。
“它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李承道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带着种非人的冰冷,“你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师弟。”
赵阳这才明白,师父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他失踪五年,根本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祭品”——一个既有道统血脉,又能被水祟印记侵蚀的人。而他和林婉儿,不过是师父计划里的棋子。
手臂上的印记烫得像要燃烧。赵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血液往心脏钻,无数混乱的记忆涌进脑海——民国时被献祭的村民、王平安临死前的绝望、林婉儿用符纸自焚时的决绝……还有师父的记忆:他跪在水祟面前,用自己的魂魄换来了控制水祟的权力,却在五年前彻底被反噬,变成了新的“容器”。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赵阳咬着牙,抓起地上的折叠刀,猛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剧痛传来,血珠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黑雾里的人影发出凄厉的惨叫,像是被灼伤了。赵阳看见林婉儿的身影在黑雾里挣扎,她用尽最后力气,将一张符纸扔向李承道。
符纸在空中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照亮了李承道被雾气遮住的脸——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无数张脸叠加在一起,王平安的、被卷入的渔夫的、还有些陌生的面容,最终都化作了赵阳自己的脸。
“不——!”李承道发出非人的嘶吼,被火焰逼得后退。
赵阳抓住这个机会,冲向排水阀。他看见管道口的正中央,有个青黑色的东西在发光——是另一枚鱼符,被王平安死死攥在手里。那才是镇在坝底阵眼的鱼符,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平安!”老王突然冲过来,抱住儿子的腿,“跟爹回家!娘还在等你!”
王平安的笑容僵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手里的鱼符松动了,赵阳趁机扑过去,一把抢过鱼符,转身就往翻水口跑。黑雾里的人影发出愤怒的嘶吼,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翻水口的水流依旧翻涌,赵阳站在坝边,看着手里的两枚鱼符。它们在接触的瞬间发出刺眼的红光,三道蛇形纹路扭曲着缠在一起,像是要吞噬彼此。
“鱼符归位,水门大开……”赵阳低声念着,突然笑了,“但没说要归哪个位。”
他猛地将两枚鱼符扔进翻水口。
剧烈的爆炸响起,红光冲天而起,黑雾里的人影发出绝望的惨叫,开始像冰雪一样消融。赵阳看见林婉儿的身影在光芒中对他点头,然后渐渐消散。王平安的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拉着老王的手,一起走进了红光里。
李承道发出最后的嘶吼,身体在蓝光和红光的交织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无数光点,融入翻水坝的雾气里。
爆炸过后,一切都安静了。
翻水坝的雾彻底散了,露出了湛蓝的天空。翻水口的水流变得清澈,阳光洒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像是从未被污染过。
赵阳瘫坐在坝边,手臂上的疤痕已经消失,只留下三道浅浅的白印。他捡起地上湿透的手札,最后一页的字迹已经模糊,只有“下一个汛期”几个字还隐约可见。
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水祟虽然被暂时镇压,但只要翻水坝还在,只要那座被淹没的古村落还在,它就一定会回来。下一个汛期,当雾气再次笼罩雾水坝时,新的轮回又会开始。
赵阳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翻水站。值班室的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墙角的木柜还在,柜门上的“安”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转身离开,腰间系着林婉儿留下的黄绸带,手里攥着那半本湿透的手札。走到石阶顶端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翻水坝的水面上,一只沾着水草的手缓缓浮出,很快又沉了下去。雾气开始重新聚集,从翻水口蔓延开来,像一张巨大的网,慢慢罩住了整个坝体。
下一个汛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