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翻水站的失足捉鱼者(第2页)
麻袋口散开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只生锈的铁盒子,和装日志的铁皮盒一模一样,只是锁扣已经被撬掉了。林婉儿打开盒盖,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盒底铺着的红绸布上,印着个菱形的印记,大小和鱼符正好吻合。
“这是……保管鱼符的盒子?”赵阳问。
老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盒:“在……在坝顶的水塔里找到的。我儿子……我儿子当年就是管水塔的。”他突然抓住赵阳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没拿走鱼符!他肯定是藏起来了!日志里说‘在鱼肚子里’,那小子从小就爱跟我念叨,说翻水站像条大鱼……”
赵阳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手臂上的鱼符印记突然又烫了起来,像是有根烧红的针在刺。他猛地甩开老王的手,后退半步撞在墙上,眼前突然闪过一片浑浊的水——无数只手从水里伸出来,抓着他的脚踝往下拖,那些手的指甲缝里都嵌着水草,掌心印着和他一样的青紫色印记。
“你看见什么了?”林婉儿扶住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水……水里有很多人。”赵阳的声音发颤,“他们都有这个印记。”
老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突然爬起来,踉跄着往值班室里间跑,嘴里念叨着:“不能看……谁都不能看……”林婉儿和赵阳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里间比外间更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翻水口,窗玻璃上蒙着层厚厚的污垢,像是被人故意糊上的。老王正跪在墙角的木柜前,哆哆嗦嗦地掏着钥匙。那木柜是老式的樟木箱改的,柜门上刻着个模糊的“安”字,和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样。
“这是我儿子的柜子。”老王打开柜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他失踪后,我就没再动过这里的东西。”
柜子里堆着些旧衣服和杂物,最底下压着个蓝色的布包。林婉儿把布包拿出来,解开一看,里面是本相册和几件少年人的玩意儿——弹弓、缺页的小说、还有个用硬纸板做的鱼形风筝,风筝尾巴上拴着根红绳,绳子末端系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安”字。
“王平安。”林婉儿念出木牌上的名字,“你儿子的名字。”
老王的嘴唇哆嗦着,没说话。赵阳翻着相册,里面大多是王平安的照片:小时候在坝上放风筝,十五岁穿着初中校服站在翻水站门口,十七岁拿着奖状笑的样子……最后一张照片是他失踪前拍的,穿着件的确良衬衫,站在翻水口前,手里举着个菱形的东西,阳光太刺眼,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在照片里泛着冷光。
“这是……”赵阳的手指停在照片上。
林婉儿突然凑近,盯着照片里王平安的手腕。那里隐约能看见个青紫色的印记,形状和赵阳手臂上的鱼符印记一模一样。“他也有。”她的声音很沉,“十年前,他就被水祟盯上了。”
老王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像是被水泡过一样,沉闷而黏腻,听得人心里发堵。“是我……都是我害了他……”他哽咽着说,“那年他娘病重,要一大笔钱做手术。我没钱……他就偷了李道长留下的鱼符,说要去城里卖掉……我骂了他,说那是镇水的东西,动不得……可他说,等娘病好了,就把鱼符偷回来……”
小主,
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雾。我在值班室里听见翻水口有响声,跑出去就看见他的衬衫被卷在水里,手里还攥着半块玉佩……就是你们找到的那半块。”
赵阳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幻觉里看到的画面——那些水里的人影,每个人的手里都攥着点什么:有的是半块玉佩,有的是生锈的钥匙,还有的是揉皱的钱票……像是每个人都带着未了的执念,被永远困在了翻水坝里。
就在这时,窗外的翻水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哗哗的流淌声,而是变成了沉闷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砸坝体。林婉儿走到窗前,擦掉玻璃上的污垢,往外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翻水口的水面上,浮着数十只手。
那些手从水里伸出来,五指张开,像是在抓什么东西。最前面的那只手很年轻,手腕上戴着半块玉佩——正是王平安的那半块。而在那些手的尽头,翻涌的水流里,缓缓浮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形状像条鱼,却长着无数只眼睛,每只眼睛里都映着鱼符的图案。
“它来了。”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寒意,“它知道我们在找鱼符。”
赵阳突然觉得手臂上的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他低头一看,那三道蛇形纹路竟然真的在动,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去。而值班室的木门,在“咚咚”的撞击声中,开始缓缓向内凹陷,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外面用身体撞门。
老王瘫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鱼肚子……它在鱼肚子里……”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历上。那是本旧挂历,停留在十年前的七月十五,上面用红笔圈着个日期,旁边写着行小字:“鱼符移位,水门开。”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抓起桌上的日志,翻到画着鱼形图案的那一页:“‘鱼肚子’不是翻水站……”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坝底的排水阀。民国时期的老图纸上,排水阀的结构就像鱼嘴,而阀门口的齿轮组,就是‘鱼肚子’。”
翻水声越来越响,木门已经裂开了一道缝,冰冷的雾气从缝里钻进来,带着股浓烈的血腥味。赵阳看见缝外有无数只眼睛在眨动,每只眼睛里都映着他手臂上的鱼符印记。
“师姐,怎么办?”他的声音在发抖。
林婉儿从怀里掏出最后几张符纸,塞进赵阳手里:“守住这里。我去排水阀。”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印记上,“记住,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开门,别下水。”
说完,她转身从后窗跳了出去,月白色的道袍瞬间被雾气吞没。赵阳攥着符纸,看着老王蜷缩在墙角发抖,听着门外越来越响的撞击声,突然觉得翻水坝真的像条鱼——一条张开嘴的巨鱼,而他们,已经被吞进了鱼肚子里。
手臂上的印记,还在不停地往心脏爬。
血腥味是从门缝里钻进来的。
不是新鲜血液的腥甜,是混杂着水草腐烂的腐臭,像夏天死在水沟里的猫,闷了半个月才浮上来的味道。赵阳死死攥着掌心的血符,指缝里的血已经半干,结成暗红色的痂,和折叠刀的木柄粘在一起。
门缝外的哼唱声还在继续,调子忽高忽低,像是有人在雾里边走边唱。那只棕色的解放鞋依旧卡在缝里,鞋尖对着屋里,像是在指引方向。赵阳注意到鞋跟处有个破洞,洞里塞着一小撮灰黑色的东西——是晒干的水苔,和老王柜子里玻璃瓶里的一模一样。
“他是被引来的。”赵阳突然开口,声音因为失血有些发飘。他看向老王,老头还保持着瘫坐的姿势,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却在慢慢扩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那个渔夫,他也在捞水苔。”
老王的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缓缓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嘴,又指着门外,嘴角的白沫越挂越多。赵阳这才发现,老头的牙齿在不停地打颤,不是因为害怕,更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他的嘴角沾着点绿色的碎末,正是水苔的颜色。
“你也在捞?”赵阳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老王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木柜前,翻找着那些散落的旧衣服。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嘴里胡乱念叨着:“藏起来了……一定藏起来了……”旧衣服被扔得满地都是,露出最底下压着的一个铁皮罐头,罐头上印着“军用压缩饼干”的字样,生产日期是十年前。
赵阳走过去,捡起那个罐头。罐头是打开过的,里面空无一物,内壁却粘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突然想起日志里的一句话:“七月十五,水门开,需生人血祭。”
“十年前的七月十五,你在这里。”赵阳的声音很沉,像块浸了水的石头,“王平安失踪那天,你就在值班室里,对不对?”
老王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因为扭曲而挤在一起,左眼的血丝已经蔓延到了瞳孔,整只眼睛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我……我是想救他……”他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道长说,水祟要的是‘平安’,只要把带这两个字的东西扔进水里,就能换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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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抓起地上的半块“平”字玉佩,往门外冲去:“现在也来得及!把玉佩给它!它会放我们走的!”
“站住!”赵阳一把拉住他。就在这时,手臂上的鱼符印记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像是有把烧红的锥子扎进了骨头里。他低头一看,那三道蛇形纹路已经爬到了胸口,青紫色的瘀斑在皮肤下蠕动,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钻。
门外的哼唱声突然停了。
紧接着,翻水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刺耳的机械转动声,“嘎吱——嘎吱——”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赵阳心里一沉——那是排水阀的声音。师姐找到了。
“走!”他拽着老王往门外跑。老头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念叨着“给它玉佩”,但身体却软得像团棉花,被赵阳拖着踉踉跄跄地冲进雾气里。
坝体上的雾比值班室里更浓,能见度不足一米。赵阳只能凭着记忆往排水阀的方向走,脚下的卵石湿滑异常,好几次差点摔倒。他能听见身边的老王在不停打喷嚏,打完喷嚏后就发出嗬嗬的怪笑,像是精神已经失常。
机械转动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水流撞击金属的“哐当”声。赵阳突然看见雾气里亮起一点幽蓝色的光,像是鬼火在飘。他心里一喜——是师姐的符纸。
“师姐!”他大喊着冲过去。
蓝光突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像是有人被硬生生掰断了四肢。赵阳的心脏猛地揪紧,加快脚步冲过最后一段雾障,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排水阀果然打开了。
那座民国时期的巨型阀门像一张张开的鱼嘴,锈迹斑斑的齿轮组在水流冲击下缓缓转动,露出里面漆黑的管道口。管道口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张燃尽的符纸灰,还有半块月白色的道袍碎片——是林婉儿的道袍。
而在阀门的齿轮缝隙里,卡着个青黑色的东西——正是他们要找的鱼符。符牌上的蛇形纹路像是活了,在水流冲刷下扭曲蠕动,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小的碎骨,像是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师姐……”赵阳的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管道口突然涌出一股浑浊的水流,像是一条巨大的舌头,猛地卷向他的脚踝。赵阳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身后的老王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地往前扑去,半个身子探进了“鱼嘴”里,冰冷的水流瞬间浸透了衣服,带着股浓烈的尸臭味。
“把玉佩给它!”老王的声音变得尖利,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这样它就会放了我儿子!放了我们所有人!”
赵阳这才发现,老王手里的半块“平”字玉佩已经不见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那半块“安”字玉佩也不翼而飞——一定是刚才挣扎的时候掉了。
水流里突然浮现出无数张脸,层层叠叠地贴在一起,每个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容。赵阳看见林婉儿的脸也在其中,她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白色,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不正常,正对着他缓缓地伸出手。
“师弟,下来啊。”她的声音从水流里传来,黏糊糊的,“这里有好多人陪你……”
赵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他能感觉到无数只手在水里拉他,那些手的指甲缝里都嵌着水草,掌心印着和他一样的鱼符印记。他看见王平安的脸就在眼前,少年人笑着说“我娘的病快好了”,手里举着的鱼符上沾着新鲜的血迹——是他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