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卷宗压垮勾魂锁(第2页)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呜……冤枉啊……呜……”
声音极其哀戚,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不甘,在黄泉路这永恒的沉寂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我脚步猛地一顿。这哭声……不对劲!
黄泉路上的亡魂千千万,懵懂者有之,嚎哭者有之,咒骂者有之,麻木者亦有之。但这哭声里蕴含的冤屈和不甘,那种仿佛要将魂魄都撕裂的悲愤,绝非寻常新魂所能拥有!这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拽离了躯壳、阳寿未尽、满含滔天恨意的生魂!
“赵头儿?”牛头跟在我后面,也听到了这哭声,他巨大的牛耳朵动了动,脸上露出困惑和一丝本能的警惕,“这动静……不对头啊?哪来的生魂怨气这么冲?听着像是……”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粗大的手指挠了挠牛角。
“像是被人活活拘来的!”我替他说出了后半句,心头那股因报废锁链和繁琐流程而郁积的邪火,瞬间被这凄厉的冤哭声点燃,转化为一种冰冷的、近乎锐利的怒意。阴司的规矩再繁琐,再磨人,最根本的一条铁律从未变过——不得错拘阳寿未尽之魂!这是动摇轮回根基的大罪!
是谁?哪个勾魂使如此胆大包天?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
我几乎是循着那哭声的源头,猛地转向了通往忘川河畔的一条偏僻岔路。牛头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了上来。
岔路越走越荒凉,两旁的彼岸花稀疏凋零,露出下面黑黢黢、仿佛浸透了血水的泥土。忘川河浑浊的水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一种陈年血污的锈味。哭声也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
“冤枉……阳寿未尽……为何拘我……还我命来……呜……”
转过一片嶙峋的黑色怪石,眼前的情景让我和牛头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浑浊忘川河水拍打着的、滑腻的黑色滩涂边缘,一个极其淡薄、仿佛随时会被阴风吹散的魂体,正蜷缩在一块冰冷的巨石旁。那魂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近乎透明,魂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比那些刚离体的新魂还要脆弱!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青色儒衫,头上戴着同样破旧的方巾,看打扮是个穷书生。此刻,他正用那双几乎只剩下魂影轮廓的手,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抓挠着身下冰冷的岩石,十指(或者说魂体的指影)已经模糊不清,每一次抓挠都让他的魂体剧烈地波动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溃散。那凄厉绝望的哭声,正是从他颤抖的魂影中发出。
最触目惊心的是,一道深可见“魂髓”的恐怖伤口,斜斜地贯穿了他的胸口!那伤口并非寻常刀兵所留,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焦黑的痕迹,隐隐透出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光,仿佛被某种歹毒的法器直接撕裂了魂魄本源!伤口处,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魂火(那是生灵最本源的印记)正如同烛油般,一点点地滴落、消散在忘川河畔污浊的空气中。\0,0/暁~税`惘. `埂.薪+最*全·每一次滴落,他的魂体就透明一分,哭声也随之微弱一分。照这样下去,不出半日,这缕残魂就会彻底消散,连进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魂飞魄散!
“嘶……”牛头倒吸一口凉气,巨大的牛眼里满是震惊和同情,“好狠的手段!这……这哪是勾魂,这是灭魂啊!赵头儿,这……”
我心中的怒火早已被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浇成了一片冰冷的寒潭,寒意直透魂髓。这绝不是意外!更不是寻常的勾魂失手!这是蓄意的谋杀!是动用阴司法器,对阳寿未尽之魂的残忍虐杀!阴司的铁律,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快步上前,在那书生魂体面前蹲下。他似乎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或者说强大的阴差魂压),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却因巨大的痛苦和冤屈而扭曲变形的脸。眉目依稀可见清秀,但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当他看到我身上的皂隶袍子时,那双几乎只剩下空洞魂影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惊恐和怨毒!
“别……别过来!你们这些恶鬼!走开!走开!”他发出凄厉的尖叫,残破的魂体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撞在冰冷的岩石上,魂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胸口的蓝色魂火滴落得更快了。
“别怕!”我立刻停住脚步,尽量放缓声音,同时收敛起身上的阴差煞气,让自己的魂压显得温和一些,“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阴司的勾魂使,赵无咎。告诉我,你是谁?发生了何事?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胸口那道致命的创伤,那残留的法力痕迹……冰冷、歹毒、带着一种熟悉的……阴司制式法器的味道?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悚然一惊。
书生残魂剧烈地喘息着,那喘息也只是魂力的微弱波动。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刻骨的仇恨,但或许是我收敛煞气的举动,又或许是我眼中那份无法作伪的震惊与愤怒,让他眼中的疯狂稍微褪去了一丝。他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我……我叫柳含烟……南郭郡……清水县……秀才……寒窗十载……只为……今秋乡试……”他的话语被剧烈的魂体波动打断,胸口的蓝火又黯淡了一分。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续上,“前日……县衙……差役
……突至……言我……拖欠‘冥寿金’……不敬鬼神……不容分说……锁拿入监……”
“冥寿金?”我眉头紧锁。这名字听起来就邪门!阳间官府,怎会征收这种名目的款项?这分明是巧立名目,敲骨吸髓!
柳含烟的魂影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我……家徒四壁……哪有余财……供奉……那等虚无缥缈之物!分明……分明是那县尊……与城中富户勾结……强征暴敛!我……据理力争……他们……恼羞成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恐惧,“昨夜……牢中……两个……两个穿着……像你们……这样的皂衣……但……但气息更凶……更冷的人……突然出现!说我……阳寿……已尽……不由分说……就用……就用……”他痛苦地指向自己胸口那道恐怖的伤口,“就用……一条……发着黑光的……铁链……穿透了我的……心口!我……我还没死!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还在牢里……还有热气!他们……他们生生……把我的魂……扯了出来!还……还用那链子……灼烧……我的魂魄!好痛……好痛啊!!!”
他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魂体因为剧烈的痛苦和怨愤而剧烈扭曲、膨胀,胸口的蓝色魂火如同被泼了滚油,疯狂地明灭闪烁,加速滴落!那贯穿胸口的焦黑伤痕里,残留的黑色怨煞之气丝丝缕缕地渗出,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毁灭性的气息。
“魂钉索!”牛头在我身后失声惊呼,巨大的牛脸上充满了骇然,“是……是内卫的‘魂钉索’!只有他们……才有这种直接钉穿生魂、焚灭本源的歹毒法器!”
内卫!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魂体之上!震得我魂光摇曳!阴司内卫,那是直属崔判官掌控的秘密力量!平日里神出鬼没,专门缉拿阴司内部不法之徒,或者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棘手事务!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阳间牢狱?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动用“魂钉索”这种禁忌法器?阳寿未尽,强行拘魂,已是死罪!动用魂钉索虐杀生魂,更是罪上加罪,当受地狱永劫之苦!
柳含烟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魂识深处。阳寿未尽!强行拘魂!动用内卫的禁忌法器“魂钉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而是对阴司法度的彻底践踏和亵渎!其背后隐藏的黑暗与不公,光是想想就让我魂体发寒。
“柳秀才!”我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和惊骇,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方才说‘冥寿金’?此乃何物?何人征收?可有凭据?” 直觉告诉我,这“冥寿金”便是解开这桩滔天冤案的关键锁钥!它绝不仅仅是阳间官吏的巧取豪夺,必定与阴司内部的腐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柳含烟残魂的痛苦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些,他艰难地凝聚着即将溃散的魂力,眼中那刻骨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凭据……有!那……那差役锁我时……曾掷下一纸……‘催缴檄文’……被我……被我藏在牢房……墙角……第三块松动的……青砖之下!” 他每说一个字,魂体就黯淡一分,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上面……盖着……清水县衙大印……还有……还有……”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尽管鬼魂无需呼吸,但这动作显示他正调动最后的力量),魂影剧烈地波动起来,“还有……一个……黑色的……双头……獬豸印……我……从未……在官文上……见过……”
黑色双头獬豸印!
这七个字,如同七道九幽阴雷,在我和牛头的魂识中轰然炸响!
獬豸,乃阴司法狱公正之象征!寻常阴司公文,所用皆是青色獬豸印。而黑色双头獬豸……那只有一个地方会用——崔判官直辖的“察冥内卫”!
这所谓的“冥寿金”催缴檄文,竟然盖着阳间县衙大印和阴司内卫的密印!这哪里是催缴文书?这分明是索命的阎王帖!是沟通阴阳、联手戕害无辜的铁证!
“赵头儿……”牛头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巨大的牛眼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恐惧,“黑…黑獬豸…内卫密印…这…这案子…捅破天了!咱…咱们……”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浑水,是我们这种最底层的勾魂小鬼能蹚的吗?
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牛头。目光死死盯着柳含烟胸口那不断滴落的蓝色魂火,那是他生命本源在飞速流逝。愤怒如同冰冷的岩浆,在我魂体深处奔涌、冷却、凝固。阴司的三百年,我见过太多不公,太多龌龊,早已磨平了棱角,学会了在无穷无尽的表格和检查中麻木度日。但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这赤裸裸的、连最后遮羞布都撕碎的罪恶,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蹭着我心底深处那点未曾完全熄灭的东西。
三百年前,阳间为官,我不也正是因不肯同流合污,得罪了上官,才落得个郁郁而终,死后还被发配到这阴司底层做这苦役的吗?难道做了鬼,还要继续当这沉默的羔羊,眼睁睁看着更大的不公在眼前发生,然后继续埋头去填那些永远填不完的表格?
“牛头!”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仿佛从极远的寒冰
深处传来。
“啊?赵头儿?”牛头被我平静的语气弄得有些发懵。
“你,”我指向地上气息奄奄的柳秀才残魂,“立刻护送他回我们西区勾魂司的‘待勘魂暂押处’,用最温和的‘聚阴符’稳住他的魂体,尽量延缓他本源消散的速度!记住,避开所有耳目!尤其不能让内卫和判官司的人知道他的存在!若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是在忘川河畔发现的、执念深重无法渡河的普通残魂,先收押观察!”
牛头看着我,巨大的牛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恐惧、犹豫、最终化为一丝豁出去的决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赵头儿!交给我!”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巨大的手掌虚虚拢住柳含烟那脆弱的魂影,尽量不触及他胸口的伤,口中念念有词,一层极其淡薄的、带着安抚魂力波动的灰光笼罩住柳秀才。柳含烟似乎感觉到牛头并无恶意,残魂的剧烈波动稍微平复了一些,只是那双魂影构成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和最后一丝渺茫的期盼。
“赵……大人……”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证……据……”
“我知道!”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清水县大牢,第三块松动的青砖!我亲自去取!”说完,我不再看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黄泉路通往阳间的方向走去。
“赵头儿!你去哪?”牛头在我身后急喊。
“去阳间!”我头也不回,冰冷的声音在阴风中飘散,“取那催命檄文!顺便……看看那柳秀才的肉身,是不是真的‘阳寿已尽’!” 我要亲眼看看,这罪恶的链条,到底延伸到了何等地步!取回那催缴檄文,便是握住了指向阴司内部毒瘤的第一把利刃!
离开阴气森森的黄泉路,穿越界限模糊的阴阳缝隙,阳间特有的、混杂着尘土、草木和生人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值深夜,清水县城早已陷入沉睡,只有打更人单调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凄清。
我收敛起全身的阴煞之气,将魂体凝练得近乎虚无,如同最深沉的黑夜中一抹不起眼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飘向县衙大牢的方向。阴差之身,穿梭阳间壁垒本非难事,尤其是这种羁押罪犯、怨气积聚的牢狱,阴气本就相对浓重,更是如鱼得水。
清水县衙的牢房位于县衙西侧,是一排低矮、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尿臊气的土石建筑。几盏昏暗的油灯挂在墙壁的铁钩上,灯焰如豆,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斑驳的墙壁和粗大木栅栏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值夜的狱卒抱着长枪,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鼾声如雷,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对身边游荡的阴魂毫无所觉。
我无视那些在牢房角落里蜷缩呻吟、或麻木呆滞的普通囚徒怨魂,径直飘向最深处。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痛苦气息,对阴差而言如同指路明灯。很快,我便找到了柳含烟所说的那间死囚牢房。牢门紧锁,比其他牢房更加坚固,门上还贴着几张早已褪色、法力微弱的驱邪符箓,形同虚设。
魂体轻易地穿过厚重的木门。牢房内一片死寂,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生命刚刚逝去、余温未散的诡异气息。借着油灯昏暗的光线,我看到牢房中央的草席上,僵卧着一具年轻的躯体。
正是柳含烟!
他穿着一件破烂肮脏的单衣,脸色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双目圆睁,瞳孔早已散大,凝固着死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呼喊什么,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胸口单衣上一个焦黑的破洞!破洞下的皮肉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血迹,但那位置,那形状,与他魂体上那道被“魂钉索”贯穿的致命伤口,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尽管魂体无需如此),冰冷的魂力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心跳停止,呼吸断绝,生机已绝。但……那皮囊之下,三魂七魄被强行抽离、撕裂时残留的剧烈痛苦和怨念,如同滚烫的烙印,清晰地印刻在每一寸血肉之中!尤其在心脉附近,一股极其阴寒、歹毒、带着阴司内卫特有煞气的毁灭性能量,如同附骨之蛆,仍在缓慢地侵蚀着这具刚刚失去灵魂的躯壳!这绝非自然死亡!是魂魄被强行剥离、本源被法器摧毁导致的肉身同步崩解!
柳含烟没有说谎!他阳寿未尽!他是被人用阴司法器,在阳间牢狱里,活生生地虐杀致死!
怒火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魂核!阴司内卫!好一个阴司内卫!他们本该是阴间法度的维护者,如今却成了阳寿未尽之人的索命无常!这清水县衙,俨然成了他们行凶的屠场!